现在的我,一个人坐在公园长椅上,手中握着早已冷却的咖啡。
而那种一阵一阵的痛感,又让心找回了那种感觉,持续反覆绞痛,喊停也不听指令,心也有叛逆期?
姁韵不想告诉我接下来的事,而是要我自己尝试去相信范启阳一次。但是,我能做到吗?
在他坦承的那刻,我以为我再也不害怕面对他、不会反射性的逃避他的双眼、更不会让脑子因他而停滞,或是痛心。
但事实好像不是如此,当时只不过是我压抑着自己才没有真正去体会到自己的感受。我只是一点也不想承认,我会因为这个男人而放弃追了多年的女人。不是累,也不是傻子,而是自私。我始终都不愿直率地说出我对姁韵的感情就这麽被范启阳给摧毁。
不、不是摧毁,而是他救了我,把我从坑洞里给拉了起来,让我重见外头的阳光多麽闪耀夺目。而我也不愿意断定,是范启阳救了我、是范启阳教了我、是范启阳不顾一切的保护我无法捉摸的东西,是吗?如果要我相信范启阳一次,我——
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上面依旧不是我所看过的号码,但我想接范启阳的电话,而我也不能保证他还会再打来第二次。
我接起了手机。「哪位?」
「我是范启狼,范启阳的双胞胎哥哥。」
等我到了他所说的地点,看见有个神似范启阳的身影坐在公园长椅那,但我知道那不是他,那是范启狼。而他,或许会是让我选择相信范启阳的关键人物。
我走了过去,他身上并没有任何凶器,而且在路人看来他也只不过是个平民百姓而已,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暗地里做了甚麽。
至少我很清楚,在他闭起眼的那一瞬间,我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左眼皮上没有棕色小痣。
「范启狼?」
他微微一笑,从口袋掏出了一个东西并且递给我。「这是我的证件,你看了後就不会怀疑了吧。」
提到证件,我就想起和范启阳刚认识的那晚,我也是为了确认他的身分而把他的证件拐出来。他们兄弟俩都一样,没有任何犹疑就索性交给别人。
我接过证件,看了一下後便还回去。「你们兄弟俩还真像。」
我坐到他的旁边,和他保持小小的距离,毕竟我的伤还没痊癒,要是他突然来的一击我也没办法和他直接抵抗。
他撇了撇手。「一点也不像,启阳很会读书,而我整天游手好闲,只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
「那你会约我出来,也并不是和我说这个的吧?」
「嗯,我想自首。」
自从范启狼和我坦承一切後,他便安分地跟我回到分局,接受侦查与质问。
而且他也告诉我,他就是我所在找的那个……勾引女孩并拍裸照的淫魔。
他说拍完後会把照片转卖给别人,但他并没有上传到网路上,而是那些购买照片的人放到网站上面。难怪郑以憾说ID没有固定。
范启狼又说,他会卖那些照片是为了替范启阳分担大学的学费,而且他也想帮他买一台好的单眼相机。因为他知道范启阳很喜欢摄影,但是只能用像素不怎麽好的手机来拍,范启狼看着看着觉得自己很没用。
我有问范启狼,为什麽就不找个稳定正当的工作来赚钱,或是去打工呢?
他面有难色,却还是坚持说给我听。他们其实是个身在困境的家庭,双亲在两人还在读高中时因病去逝,这几年来就靠范启阳边读书边打工来养活他们两人。而叛逆又爱玩的范启狼不但没有帮忙维持生计,反而和一群酒肉朋友混在一起干些坏事,导致还没升上高三就被退学。
高中都没有拿到毕业证书的他,要找个安定的工作是很难的。
那打工呢?他也想过,但学生时期的他有多麽的恶名昭彰,全区的人没有一个是不晓得的,也就没有人愿意雇用他,怕惹事生非。
对於甚麽都做不到的自己,看着永远愿意陪在他身边的弟弟感到非常欣慰却也自卑,就算是不正当的手法他也想助弟弟一臂之力。但与其如此,其实范启阳更不愿看他的哥哥这麽狼狈。
范启狼也承认是他绑架了姁韵,但范启阳不愿再看到他误入歧途、又发现眼前的女人跟姁韵长得很像,就决定一个人带她四处逃跑。为的是不让哥哥犯更重的罪、也不让姁韵和孩子受到威吓、更不愿看到我难过的样子。
当时放走姁韵让她跟我逃走的也是范启阳做的,然而范启狼知道姁韵被我带走後便像疯狗似的追着我们,而在高速公路和我打起来,想要直接把我打昏後再将姁韵带回。
但是等到他发现眼前的受害者的样子是多麽恐怖、令人反胃,才晓得自己犯下甚麽大错,是连原谅也无法奢求的事情。
他就选择狰狞的逃跑了,在他逃跑的途中也听见警笛声,由於慌张他就更不敢向警方自首。
范启狼说,他说完了。
而他也这麽留下一个问题。「你愿意相信启阳吗?」
或许我是相信的,只是在范启狼打我的那刻令我太震撼,还没来得及确认范启阳的特徵是否也有在范启狼身上就立刻断定他是范启阳。对於这样鲁莽直撞的我,失去了身为组长的专业能力,以及值得被信任的资格。
我有想相信过范启阳一次吗?
有,而且不只一次,是好几次。但我在职业与人格的冲突中徘徊,似乎选择哪边都是错,但也都对。
到最後我依旧选择职业那边,把主观的想法带进,随便一口就断定范启阳就是犯人,而他竟也为了替范启狼顶罪,假装和我自首。
我真心觉得自己可耻,我从没有想好好去调查是怎麽回事,以为眼前所看到的就一定是对的。但不全然,我所看到的也不见得就是事实,就像我看到的那个人并不是范启阳,而是范启狼。
我没脸再以组长的身分来面对我的同事及长官,更没有脸去见范启阳,或许我连一句对不起也说不出口。
我不是不想被原谅,而是没有资格被原谅。
我写好了辞呈,并交给长官。「对於这次非常不正确的判断,我感到非常道歉。我并不觉得自己还胜任警员一职,所以我决定辞职。」
长官没有打开来看,却一口气把我的辞呈撕得极度破烂,再丢到垃圾桶里。
「你给我一次,我就撕一次。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不准随便翘班。」
「我实在没有办法……」
「有!你有办法的!谁没有犯过错?只要重新爬起来,得取教训并不再重蹈覆辙,那又有甚麽关系?反正我不准你请辞。」
长官从沙发上起了身子,向我走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殊恩,谁都有被原谅的机会的,尽管会被谁嘲讽讥笑,但谁能有权力阻止被原谅的机会呢?」
我走到顶楼,身子靠在栏杆上,看着湛蓝的天空,而心思还不停的在重新整理。
忽然,有个身子把我围住,而那双紧握我的手,我依旧晓得,非常清晰。
「误会你了,抱歉。」
他没有多说甚麽,只是从皮夹里拿出了东西。「我说过要帮你修好的吧。」他浅笑,便把我和姁韵的照片递给我。
那张照片看起来的确没有任何被撕破的痕迹,尽管表面上是如此,但身为当事人的我们心里依旧有着疙瘩。面对过往的那一幕,我曾是那麽的愤慨、无法释怀,但现在不同了。
我知道,照片中的我和姁韵被撕毁成两半并不代表感情因此破灭,确切来说,是老天要我学会放手、学会尝试新的爱情。而教会我的,是范启阳。
握着照片的手一松,它便随风轻拂,尽情的飞去远方,而我也不再去介意它会飞往何处了。因为我知道它会飞往属於它的人的身边,但在它身边的不会是我。因为我早已心有所属,也被綑得紧紧的,一点也不觉得不自由。
「你……现在想相信我吗?」我转头望向范启阳,直勾勾盯着他。
见他微微一笑,捧住了我的脸庞。「我无时无刻都相信着你。」
「我们交往吧。」我俩不约而同道,一说完便是会心一笑。
而最後,范启阳在我唇上留下深情与爱意,让我沉陷在只有属於我们两人的甜蜜世界里。
我的一生就这麽为了一个女人而奔走,但我从不埋怨,尽管在她眼里的不是我。
而坚信着彼此的心,是那麽有能量,却又那麽容易的打破。所以曾在心底约定好要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这个承诺,终究还是被我打破了。
但她不怪我,而我也不心痛,因为我们彼此都是幸福的,对现况没有任何不满,有的是满满的美满快乐生活。
我释怀,而这几年来追着她的脚步便停了下来。心海蓦然一阵波动,回头一望——盼着我的是你。
「对了,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到底是怎麽把我骗去你房里的啊?」
我眯起眼看着范启阳,他还是没有被我的气势给压下来,这才是我所认识的范启阳啊。
「你当初不是叫我别说吗?那我也不想再多说啦。」
「那是当初啊,我现在叫你说!」
「好啊,我跟你说。」
我站在原地,而范启阳渐渐靠近我,双手放在我的肩上,嘴巴逼近了耳旁。
「秘密。」
如果说我连跟自己交往的人是怎麽认识的都说不知道,在朋友听来会觉得奇怪吧。但是我不介意,因为我知道范启阳会替我说出我们奇怪却又甜蜜的邂逅是怎麽发生的。
难道不怕他随便胡说吗?不,我不怕,因为我相信他,他也相信我。
尽管信任这种东西是那麽容易被打破,但只要两人的信念够强大,又有甚麽好担忧的?
所以,我不怕,甚麽难关都不怕。因为在我身旁的是范启阳。
而我也不必再去追、他也无须再盼望甚麽,因为,属於我们命中的人现在就在彼此的身边,早已打算要牵着手走完这一生了。
【我一心奋力地向前跑,心海蓦然一阵波动,脚步便止而不前。回头一望——盼着我的是你。——外传(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