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再也看不见少昊的身影，他才收回了手，目光落在小黄鸟身上。
牠此时已长大不少，毛色也益发地艳黄了起来，耀如赤金，此时正歪着头回望他，像是听懂了他和少昊的对话，黑玉似的圆亮眼珠眨了两眨，模样可怜。
牠若不会唱歌⋯该是他的责任，他对自己先前忽视这个问题感到些许愧疚，不禁沈吟了起来。
他一直派人找寻适合这莺儿的栖地，但久寻未果，加上这莺儿这充沛的灵气不解决，就无法过上凡鸟的生活，偏偏要将牠点化成精，又差那麽临门一脚⋯所以他迟迟没有去解决。
他不是没有能力助牠一把，可总想着让牠能顺其自然的发展才是最好，是要无拘无束地做只凡鸟，又或是修炼成仙，都该由牠自己做决定，只是现下这麽不上不下的卡着，看来是害了牠。
见小黄鸟被他摸得舒服了，头埋入翅膀里，缩成一球小小的糯米团子打盹，身子一点一点的，模样着实可爱，让他难得勾起嘴角。
这莺儿若是个娃儿，该是何等讨喜的模样？
心念一动，他取过宣纸，调起了颜料开始作画。
牠活泼好动，镇日绕着日头打转，该是有着蜜色的肌肤、连发丝都晒得偏黄，那浅色的细软发茸下是张尖巧的小小瓜子脸，镶上两丸黑玉，一笑，眼尾两道柳绿、灿黄交织的绣线就弯了起来，娇俏中带点慧黠⋯
牠的长相像是本来就印在心上似的，让他下笔飞快，不一会就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女娃跃然於纸上，翘着粉唇笑得甜腻。
他卷起画轴成为一堵屏障，将小黄鸟圈锢其中，换来牠不解歪头，才刚抬起小爪子试图挠抓，就被画屏绽出的光芒吞没。
他口中喃喃念诵经文，书空作字，让那光芒越发耀眼，最後炸了开来。
被强光一瞬花白了眼，他眼睫扇了数次，才勉强夺回视线。
光芒不在，只有一个水灵小女娃翘着小嘴，歪头坐在桌上看他。
「啾啾？」她困惑的啼了两声，发现自己声音不同以往，又忙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脚，「啾，我⋯变成了人？」
她不敢置信地振了振双臂，哪里还是羽翅，只有嫩黄宽袖随风飘荡。
「我变成人了⋯我变成人了！」她一时还不习惯说话，咬字有些含糊，可更显童音软软。
她又高高举起自己的手，对着天空数次张握，欢欣的连圆眼都弯成了月牙。
「帝君！你瞧，我变成了人。」她显然忘了是他助她化人，扬着声献宝。
没等他回应，她又迳自蹦下了桌，迈着小短腿在屋内蹓躂，不住喃喃自语，「我变成了人，我能走路、还能跑跳！瞧，我还能蹲下呢！」
她时而仰望、时而弯腰，每做一次新的动作都伴随着一次惊呼。
她就这麽折腾了好一阵子，总算满意了，心满意足的长长吁了口气，对上文昌帝君清冷的眼眸。
「帝君！」她冲着他直笑，一下扑进他怀中，一如以往她振翅飞到他身上一样，又唤了一次，「帝君。」
她这动作突然，文昌帝君只觉得怀里一沈，颈上就挂了两条细瘦手臂，红扑扑的粉颊蹭着他直撒娇。
虽心底明知她就是那只爱撒娇的小黄鸟，可人与鸟终是不同，更何况他向来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难免有些不自在，只是虚虚的扶着她的腰，面色僵硬。
黄莺倒是不以为意，腻在他怀中好一会，突然一声惊呼，「呀！我该告诉妞妞这个好消息！」
妞妞⋯是谁？
他不记得这附近有哪个叫妞妞的神仙，也没想到她竟还交得上朋友，才刚要问，她就扭着身子落了地，灵巧爬上了窗台。
「当心⋯」他还来不及提醒她，她就一溜烟自窗跃下，一如往常。
可她显然忘了自己没了羽翅，双臂努力地振了数回，还是挡不住下坠之力。
「呀──」她这会吓傻了，也忘了自己能化回原形，只是下意识地闭眼惨呼。
文昌帝君一个箭步扶上窗框，楼下就有人快了他一步，牢牢护着她的小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止下冲击。
预期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偷偷打开了一只眼，打量过情势确认自己安全无虞，她才睁开双眸。
她歪着头，对那人乐呵呵唤着，「二郎神！」
没料到这黄衣小娃认识自己，二郎神一愣，透过天眼才看出是隔壁常来串门子的小黄鸟，「小黄莺儿，是你？」
「可不是！」她狼狈在他身上坐了起来，可语气是兴奋的，「你瞧，帝君助我化成人了！」
「帝君？文昌⋯帝君？」二郎神讶然询问，见她点头，不自觉的抬头一望，真望见文昌君冷着脸站在窗边，神情莫测。
他朝上扬了扬手，示意他和小黄鸟俱安，也算是和文昌帝君打过招呼，只换来上头那人微微一颔首。
怎麽也想不到这面冷性冷的文昌帝君竟也会有养鸟这等雅兴，二郎神略微失笑，掸了掸衣袖，抱着小娃儿起身，「有没有哪受伤了？」
「没有，幸亏有二郎神呢！」她向来是爱撒娇的性子，再自然不过的搂着他，「二郎神，妞妞呢？我来找妞妞的！」
「妞妞是谁？」二郎神也是一头雾水。
他还没想明白过来，就听见怀中小人儿兴奋大叫，「妞妞！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