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履蹒跚地朝着某个方向而去，右手紧紧握着一个染血的小盒子。
不能走在大路上，因为他的模样太过醒目，即便盘根错节的树根一直绊倒他，让他的旅程更加艰辛，他依然不愿走去平坦的道路上。
他还能撑多久？这具身体还能撑多久？他又走了多久？这全都没有一个答案。
但他必须走，因为他跟好友的承诺促使他往前。
他抬起的脸上全都是血，鲜红模糊他的视线，他吃力地抹掉。
『你跑完这次生意後，刚好可以赶上。』出发前，好友笑着跟他说。
他回答了什麽？记不清了，大概是『恭喜』、『终於等到了』之类的客套话。
还有──
『我会带礼物回来。』
没错，他要完成这个约定，他必须完成。
「咳……哈哈……」受损的喉咙连苦笑都十分难听。
现在他只剩下这个想法支撑自己──这或许是这几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活着。
过去那些年，他觉得自己像个活死人，活着，但灵魂却死了。
在察觉到自己对好友的心意时，他就死了；在他悄悄吻上熟睡的好友时，他就死了，死透了。
没有人能在反覆扼杀自己的真心、每天都体验着那撕心裂肺的的痛楚後，还能活得下去。
『今天的笑容很自然吗？』
『没有给他发现吧？』
『我好痛，你知道吗？』
『不，我不能跟他说。』
他不停地提醒自己。他得如此，他不想让好友知道这种情感，因为──
至少他能以朋友身份留在好友身旁，这就够了。
够了。
不知又走了多少时间，他总算看见那熟悉的村庄。
「啊……」
他的喉咙发出难听的笑声，五官挤出一个丑陋的笑。
终於回来了。
村庄中响起清亮的钟声，这代表某个仪式即将开始。
他赶上了。
心中的狂喜让他脚步更快。
他要去。
『我这次生意结束後，会赚到一大笔钱。』
他得去，无论前方有什麽东西挡住。
『到时，我会带礼物给你。』
没有人能阻挡他。
『老板！是强盗！』
没有人。
『还给我……那是我……我要送他的！』
没有人能夺走他的心意。
『啊，真可怜啊，肚子都破了，你应该快死了吧？』
就算是死──
『哈哈。你好像有什麽话想说呢？』
也阻止不了我……
『真是伟大啊，你就这麽想回去吗？』
我要回去参加他的……他的……
『我会带礼物给你……给你，跟你的妻子……当作新婚的贺礼。』
我要……
村内的人都聚集在婚礼现场，他看见了，好友穿得光鲜亮丽。
多麽耀眼啊，那身宛若彩虹织成的婚纱。
我终於回来了，来参加……
『我们』的婚礼。
他握紧手上的小盒子，那是一对戒指。
一个男戒。
一个女戒。
他远远望着那对深情凝视的新人，露出微笑。
『反正你都要死了，那就把你的灵魂给我吧，我想要个玩具！这样我就帮你完成愿望喔？』
『好啦，就只有这样喔？你还真大方欸？我维持你的生命到你见到他为止。』
『也没什麽，就是你的灵魂会很痛苦啦，哈哈，反正你活着也没多幸福，不是吗？』
他……很幸福了，认识好友，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好友朝他的所在看来，在跟他对到视线的瞬间，露出惊讶的神情，然後朝他奔来。
他轻声对那靠近的人祝福。
「新婚……愉快。」
然後，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