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炙热的夏季阳光照进屋内。
在客厅的地板上映着落地窗的影发烫着。穿过客厅往内走去,开着门的卧房里却是拉起了窗帘,窗帘阻挡了大部份的阳光,室内一片温馨。
正中央的双人床上,有个削瘦的身影半卧坐在床上,长长的红发随便地披散在被褥上。纤细如骨的双手安稳地放在被子外。
「恋次,今天精神看起来不错喔!」露琪雅将插满向日葵的花瓶摆到床头。
「嗯,今天感觉不错。谢谢你,露琪雅。」恋次背靠着床板,坐在床上微笑着。
「今天你想听什麽?我有带你上次说的小说来喔!」露琪雅举了举手上的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就念那本吧!」恋次微笑着。
从出院到现在,露琪雅每天都会来看恋次,有时是带着书念给恋次听,有时是说着最近发生的趣事。
今天,露琪雅带着恋次上回说想听的小说。打开书,露琪雅清了清喉咙,开始念着。而一旁的恋次则是缓缓闭上眼,再次陷入沉睡。
「他和她的相遇,是在一片樱花纷飞中……」才刚开始念着第一句,露琪雅的声音就哽咽了起来。
当白哉从外头回来,走进卧房,看见是露琪雅噙着泪,断断续续读着书;而坐在床上的恋次则是带着微笑睡着。
放下手中的东西,白哉轻轻地调整恋次的姿势,让他平躺在床上,盖好棉被。跟着露琪雅走出卧房。
「姊夫,对不起。」露琪雅扑在白哉身上,哭了起来。白哉平静地拍了拍露琪雅的背。
「别哭,让恋次听到了,他会难过。」
「好……」露琪雅擦了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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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生宣判得到肺癌,只剩半年寿命的恋次,不顾医生的反对,坚持要回公寓。那天在恋次清醒过来後,护士的转述下,得知自己的状况。没有激动、没有悲伤,但是拒绝医院所有的治疗行为,然後很平静的跟白哉说。
『白哉,我要回家。』
那瞬间,白哉有种错觉,觉得恋次是在对自己撒娇。但是心里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没有人撒娇的内容像是在述说着最後一个愿望。
而白哉无法拒绝,对恋次的要求,白哉从来都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於是,当天下午就办理出院手续,回到公寓。
奇蹟似的,没有接受任何治疗的恋次,除了体力较差之外,还是能够维持着日常坐息,就这样在公寓里待着,偶尔看看书,偶尔看影集,渡过着医生宣判的每一天。白哉将事务所的事情全都交给乱菊跟藤井,在公寓一心一意地陪伴恋次,照顾着,这也是白哉唯一能作的事。
就这样平静地渡过了医生所说的半年,直到现在,即将进入第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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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琪雅知道恋次的状况,是在发病一年後;这时候的恋次已经无法自己下床,只能坐在床上。
白哉则是恢复了每天早上到事务所上班,下午回公寓的生活。
因为恋次很坚持,坚持白哉不要因为自己的病而特地在家照顾自己。白哉实在不放心恋次一个人在家,於是联络露琪雅来帮忙。
当露琪雅第一天来到公寓,看见躺在床上熟睡的恋次时,慌张地冲出卧房,蹲在客厅里压抑着声音,不断落泪哭泣。
上天太残忍了,怎麽可以让一个这麽好的人病成这样?
原本红润有精神的脸颊,现在凹陷地剩下皮包骨;原本有力的手掌,现在彷佛枯木般摆在床上,只有那一头赤发,依旧红艳,红得刺眼。就像躺在血里的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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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琪雅平复了情绪,打起精神,对着白哉说,
「姊夫,那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白哉拍了拍露琪雅的背,轻声说着。
之後的每一天,露琪雅会在白哉去事务所的时候过来看顾着恋次。
每天走到公寓门口时,露琪雅都会深深地吸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笑得很开心,像平常一样。然後转开门,走进公寓。
恋次在这个时候总是坐起身来等着露琪雅,不为什麽,只是为了给露琪雅一个微笑。告诉她别担心的微笑。
尽管那笑容会让露琪雅眼中的泪顷刻飙出。
恋次不是不晓得自己的身体状况,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体力跟精神越来越差。但是,自己能做的也只有拼命打起精神,让白哉和其他人不为自己担心。
自己最挂心的,也只有白哉。应该是要跟着白哉走完一生的自己,却必须先离开。
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应该是要替白哉分忧解劳的自己,现在竟然变成拖累白哉。幸福果然不会真的降临在自己身上,如此残忍地给了自己美好的假象,却也不遮掩住背後的残酷。
不能哭!恋次在心中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在任何一个人面前掉泪。因为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
每晚看着沉睡着的恋次,白哉已经不知道该有怎样的反应了。心痛?悲伤?都不足以形容现在的心情。知道恋次其实在逞强着,在大家的面前强打精神。
有一次在送露琪雅离开前,不小心看见,恋次侧着头,紧抓着胸口难过的样子。很想转身冲过去紧抱着恋次。
但是不行!这麽做只会让自己跟恋次,好不容易建立起脆弱的坚强都崩溃,对未来所有的一切幻灭的崩溃。如此残忍短暂的幸福。
当自己如常地送露琪雅离开公寓走回房间时,看到的是已经昏睡的恋次。
恋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候还来不及讲完一句话,就看见他闭上双眼。是不是那一天,自己还来不及说些什麽,恋次就再也不会睁开眼?再也不睁开?
胸口哽着什麽,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好难过!
紧抓着胸口的白哉,侧着头躺在恋次的身边,蜷曲着咬着唇不断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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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就是永留大家记忆中,恋次最後的灿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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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恋次的生日。39岁生日。
下午,银跟乱菊领着露琪雅和事务所的人来到公寓,带着蛋糕、葡萄酒。
一大早,恋次就难得很有精神地坐在床上,让白哉帮他清洗身体;绑好头发,穿上平日的外出服,恋次被白哉抱出卧房,放在沙发上等着大家的到来。白哉还细心地帮恋次盖了条毯子,在恋次的额上亲了一下。
恋次笑着,灿烂的笑着。
等全部的人都到齐後,大家笑着闹着,不断相互开着玩笑,就像恋次没生病时的模样,表面上。开心地帮恋次唱生日快乐,让白哉握着恋次的手切蛋糕;怂恿白哉跟恋次接吻,然後大家再举杯祝福恋次生日快乐。
一切都是这麽美好。表面上。
可是笑着的人,每一个人,心都碎了。
在白哉跟恋次看不到的地方,总是有人偷偷转过头,擦着眼角的泪,再用力地捏着自己的嘴角;因为只要再转回头,脸上只可以开心的笑容。每个人都心痛,一个这麽好的人却不长命,活着就已经遭遇很多伤痛,连即将死去之前,还要受着病痛折磨。
但是每个人都很有默契,绝对不会在恋次面前掉眼泪。如果连恋次都没有流眼泪,那我们这些活的好好的家伙怎麽可以哭?看着白哉牵着恋次的手,温柔地看着恋次,一如往昔。
看着大家的笑脸,恋次微笑着。转头看着白哉,看见柔情的黑瞳,也没漏看到眼底的哀痛;恋次将头靠在白哉的身上,轻轻地闭上眼,满足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白哉,我真的好爱你。』这是恋次心中最後出现的念头。
然後,被白哉握着的手无力垂下,头软倒在白哉身上。
恋次安稳地睡着。脸上带着微笑,永远地睡着。
再也不会醒过来。
白哉弯下腰,不再压抑眼中的泪水,双手捧起恋次的脸,最後一次亲吻着恋次的唇。
『永别了!恋次。』这是说不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