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路泉未够7时就醒了，祈洛希起得更早。厨房传来火炉与油锅热呼呼的交叉声响，伴随着烤吐司的香气。路泉睡得昏昏沉沉，傍墙走过去，祈洛希回头笑答：「啊，再等几分钟就可以了，先刷牙吧。」
从家事来讲祈洛希真是个百分之百的贤妻。路泉点头，听话地去洗手间梳洗了。
祈洛希今天的精神状况恍惚，对路泉抱有几分戒备，但算是比昨晚好了。
「希洛，」路泉提刀慢慢切着金黄色的流汁鸡蛋，淡然问，「你连我也怕？」
祈洛希的刀叉顿在空气中，犹豫良久，他才含糊作答：「……不知道。」
青的维修是他彷徨不安的起点，而勾起他心底压抑已久的恐惧的，是杨梨香在升降机内，手握ＲＡＩ人偶的情景。
那人偶男子十分帅气，身穿暗杀者的深蓝色紧身装束，腰侧系剑，再配上刚毅的深眉，充满冷傲主角的风韵。但无论那美少年有多麽俊俏非凡，背後藏着令人动容的悲惨过去，他终究只是模型娃娃。
其出生，其外型，其性格，其过去，乃至其将来──都被研究员安排妥当。
杨梨香将他捏在掌中，他微不足道的挣扎，全是杨梨香预测到的。如果人偶能逃到主人找不到的地方，杨梨香就不会笑得那麽得意。
祈洛希的想法本来就很好猜，路泉看他的反应也猜到七成。他啜了口奶茶，问：「你怕我，那学校的人呢？也许再过几年，街上每个人都会拿着一只ＡＩ娃娃来玩喔。」
「ＡＩ不应该拿来玩的。就算他们是有目的性地被创造出来，他们被塑造成人类的模样，起码该像人类一样受到保护──」
「不过很多人的心都很黑暗。像那个女研究员，制造出那具小人偶正是拿来玩，不是拿来爱护的。」
因为没有生命，没有心跳，弄坏了也无须向任何人负责。
祈洛希将双手平放在大腿上，暗地握拳：「……所以，我只能接受吗？」
「对，你必须接受。」路泉眯起双眼，在热茶的雾气间，餐桌对面的那张脸也显得模糊，「一直以来，你都被大家视为人类。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嗯。现在的我还能吃早餐。」
祈洛希深深吸了一口气，如同要斩杀魔王一样认真地切吐司。
路泉一口气将鸡蛋放进嘴里，心想坏了，他猜中祈洛希七成的想法，但没猜透剩余的三成。祈洛希担心的或许不仅是自己，而是所有ＡＩ；他忧虑的是整个种族的安危。
不过，ＡＩ的命运如何，亦非路泉随便说几句便能改变。
无论如何，祈洛希必须接受。
早餐後，他们照常上学，两人并肩走在住宅区的大路上。祈洛希没有平日的痴缠，他不怎麽说话，盯着地面的红砖独自寻思。路泉没有打扰，但走了没几步，就有第三者打扰了。
在临近地下交通站的十字路口上，戴着犬耳的机械男孩根据他的行程表再次登场，可奇怪的是，他後方多了四个成年人。原以为是路人，走近点儿，却发现他们不是围观那个可爱的小男仆，他们的视线都整齐地射向路泉和祈洛希这边。
再看真点儿，杨梨香竟在其中！
「希洛，停。」路泉一把抓住祈洛希，将他强行扯到自己後面。祈洛希慢了一拍，还问有什麽事了，再顺着路泉的目光看过去，一瞬间也哑然了。
路泉压低声音道：「我们走别的路。」
「啊、嗯……」
路泉和祈洛希都是守时的好学生，绕远路，迟了一班车也不怕迟到。要怕，也是怕青，怕杨梨香，怕那群人。
祈洛希多少还有些雾里看花的感觉，头晕晕地问：「他们是谁？司家的ＲＡＩ吗？」
「不知道。」路泉不由得泛出苦笑，ＲＡＩ？他倒没想过。那几个男人看上去有三、四十岁，其中一人脸上有深斑纹，另外两个长相普普，怎麽看都像人类。
而且，他们恐怕是跟杨梨香相同职业的人类。当他们望向这边时，一双双眼都散发出侵略性的精光，好似在等候猎物。
路泉越想，心头的石块沉得越快。怎麽可能？不可能吧？他咬了咬唇肉，皱眉说：「放学後你等着，我去你学校接你。」
祈洛希也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张了张嘴，最後沉默点头。
当天路泉心绪不宁，快将大考，老师讲的全是课本重点，但他无心聆听，笔记写了几句便打开通讯录，好几次想发讯给祈洛希。幸好，放学後他顺利地接回情人，回家路途上没发现可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