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命很硬 — 8

第八章

昏暗的内室,滞闷难闻的空气里夹杂着不知名物体所散发的刺鼻怪味,让人像是绑牲畜般里三层外三层地死紧綑住,偶尔教看管人看不顺眼,一上前就是无理由的毒打一顿……以上种种的对待都是出自於刘谦所看的报章杂志以及新闻中所得到的结论。

可他却完却感受不到任何以上的待遇。

五星级宽大且奢豪的总统套房、堆满一整餐车的法式小甜典与香气缈缈的醇厚奶茶,像个被人小心呵护的珍贵小瓷娃一般……以上的种种则是出自於看太多小说的老妈对他所总结的论调,看来幻想有时真会误人。

一间小坪数内附卫浴的小套房,三大瓶纯水跟一整叠如山高且口味多变的杯面紧靠着正冒着热烟明显刚煮开不久的热水壶。

除了没有乱丢生臭的衣服以外,这间小套房简直亲切到眼熟。

一时间,刘谦完全搞不懂自己究竟是重要还是顺手抓来充数的倒霉鬼,面容沉静地找着所有退路。

门上锁,自然的,他一点也不意外,没锁他早走人了。

窗没锁,但足足有八楼高,一滚下去,可直接到阎王爷面前跟祂老人聊聊天。

空调气窗,如果他能变身成苍鼠,他想他会好好考虑,这是人能钻的吗?就算天生神力不练缩骨功也会的神人也挤不进。

正当刘谦还在思索逃跑前要吃那种口味的杯面时,门竟然悄悄地被打开。

这意外让刘谦呆滞着表情抓着红烧猪肉口味的杯面要放不放着,一瞬间以电光火石般的目光扫射过敞开的门缝时,刘谦深深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默默地打量着手里的食物并用着深情万分的表情泡起面,彷佛这泡面是世上唯一仅有,他想吃它已经是千想万念的梦想。

「看你的样子活得很好呢!活跳跳的跟只猴子没两样。」退去特殊化妆的石勳模样非常英挺,若不是眼里藏有化不去的狠戾,光凭外表刘谦可是猜不出他就是下手掳人的歹徒。

房间内三人默不作声盯着刘谦不慌不忙冲注好热水找压盖子的重物,直到忙活完之後才扯着惊讶的轻笑问着:「啊?还在啊!我还以为你又会像之前一样,屁股沾一下坐垫,人就走了。」

推了推桌上的食物到石勳手边,其中红烧猪肉口味的杯面却偏偏摆在後方,也不知道是刘谦有意无意的举动。

沉下嘴角,石勳才不管刘谦有多爱吃红烧猪肉,他这次来早做好逼供的打算,可不是要与刘谦和和乐乐地讨论起杯面口味问题。

「少挖苦人,于墨藏在你身边这麽久,肯定对你有些上心。」以指尖推倒了一排排杯面,没能像推倒骨牌般倒成一串却有些东倒西歪「不然我养着你干嘛?宰不宰不过就我一句话。」

「至於我要的东西就不用你想,你应该感到高兴,抢在我动手前,就有人放话要用你来交换,我出人他出东西。」

话一落,石勳身後的两名大汉立刻以刘谦无法反应的速度与纯熟手法将刘谦双手双脚死死捆绑住。

边苦笑边扯动着手上的结,深深体会到被当猎物给绑死的感觉,刘谦脑袋只有一片空白,偶尔更多了几声刺耳的耳鸣。

当他是解索达人?一碰就能解?

这样绑下来,万一血路不通要他怎麽在危急时刻逃脱。

刘谦的怨恨石勳不是没看到,全当无视的他手再一挥,得令的下属立刻将怀中的药剂给打进了刘谦的体内。

虽然力图反抗的刘谦全身扭的就像只活绷乱跳的蛆虫,可最後还是输给经久手熟的对方,瞧他果断地往自己手肘内一拍,只消一眼就判断出静脉所在,连消毒的酒精棉也省了,往下一捅,立马成事。

不知是自己爱跳爱蹦所惹还是药效实在太给力,下药还没几分钟,刘谦就已经全身软烂到抽了脊椎骨般,光是那软样,就算当场凹成三折丢纸箱寄货运也行。

满意於刘谦要死又没死透的模样「放心,这药跟上次的麻药不同,只会麻痹你的活动力,但不会影响你的思考力,更不会一试上瘾,依赖性可说非常低的假活死人药剂,这还是我看在于墨的面子上替你选得好药。」一脸和煦地踢开刘谦,起身略整衣物。

「快点准备,没时间等。」石勳沉着脸斥道,只见旁人忙活了片刻,牵了条铜绳到刘谦面前,随後安了一份小仪器在他腕上,只见那小东西不断地显示着80上下的数字,不用说他也知道这是在测量他的心跳数。

他可没见过有人健检用这方式,当然他也不会好傻好天真的误会石勳只是摆摆道具吓人。

「眼神这麽淡定,真让人失望,白白浪费了这炸弹。」属下返回了他身後,石勳以指抚了抚唇,脸上的神情似乎真有点不甚开心,见到如此没反应又随遇而安的被害人,教他这加害人总是有那麽一点缺憾的失落。

微微蠕动的唇看得出刘谦试图说些什麽,可是使全力尽还是只能微弱的抵抗着,连吭出一声气音也做不到。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石勳领人离去,留下自己与一枚不知何时爆炸的炸弹,除了头皮发麻等人救之外,刘谦还能默默体会身不由己的无力感。

「王八蛋。」刘谦虚弱哼着,虽然十分走调,但总算是有声音冒了出喉间。

不起眼的废弃小楼前不同於平日般偶尔出现人流,或许是因为阴霾且危机四伏的氛围使的人们心底趋吉避凶的本能所引导,凄凉的小街巷前仅仅两派人流出现。

「好久不见于墨,光看脸色就知道最近生活很舒心呢!」站定的瞬间,石勳以长年好友的姿态率先问好。

同样投以友好笑意的蚌壳老兄以融融目光扫过石勳,其後更定睛於他身後手下。

「再怎麽舒心也强不过你,跟随手下真不少,当黑道老大能混到你这地步也算值了。」

瞧瞧他身後围绕的手下个个精壮且彪悍,不说身上肌肉鼓涨到像是快爆开般,光是那震人眼神中蕴含的冷意就够杀伤旁人胆量。

深知石勳是个狡诈的人物,除了表面上,他肯定还留有一手等着对付自己,至於那一手就只能靠让潘温这不太可靠的奸商来处置。

呵呵笑了几声,显然是被蚌壳老兄的恭维给逗笑「後面的人就不用躲了,何不出来大家见个面。」

早料准般,蚌壳老兄可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伏兵被发现,或许他心底某部份是坚信着依石勳的本能总会发现什麽不对劲的地方,或许很细微,但也足够他去怀疑去推断。

藏匿所在被石勳给视破,鲁富贵没半点窘破的着急,只从容现身不发一语地往蚌壳老兄身旁一站,挺直的身板与利落的步伐再再都让石勳不住多看几眼。

「不藉机补上几枪,你是白痴吗?」冷笑挂上脸,刚让自己发现时不趁机开枪,现在现身後什麽都算晚了。

「你才智能有缺咧!」鲁富贵内心暗忖始终保持最高等级木头娃娃脸,一张脸硬得敲不出痕。

对黑道没好脸色,木着张脸的鲁富贵其实很想拿枪一股脑地全崩掉这些祸害社会的败类,若不是还牵扯到刘老师这个无辜市民,他敢拿一身家产跟潘温赌,若不开枪他就是畜牲。

没人看出鲁富贵的内心有多翻滚多压抑,全场依然将注意分散在彼此的敌人身上。

「少说费话,不就是要那些资料,资料在我手上,想要就交人。」完全不知晓蚌壳老兄跟潘温究竟私底下瞒着他计划些什麽,但他至少明白这两个人各自怀有诡计,一整个老油条似地滑不溜丢,鲁富贵就偏偏看不惯潘温这种性格。

开门见山的要人也算是石勳首次遇见,往常说些话过过场虽然非必要可总是这样走,谁让这等不及的急性子给跑了出来。

「真的假的啊!不是嘴皮子在逞快吧!」石勳嗤笑着,眼前的陌生人不管看上几眼,总教他心底有几分怏怏不快,彷佛喉间给噎了块咽不下的鱼刺「急着要人就先把东西让我看看,不看见货就别想能见到人。」

「可以让你看货,但我也要看到人。」蚌壳老兄一句话脱出了口,也让鲁富贵认同不过地点头。

神色自落地掏出手机,虽然距离隔得有些远,但多亏石勳所用的智慧型手机萤幕够大解析度够强,却也不妨碍他们看清楚那里头拨放的画面。

透过手机,他们能清楚看到刘谦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拿着泡面毫无形像软躺在床上,张大着嘴巴吸哩呼鲁吃着泡面,那脸上所透出的悠闲适意简直就不是被绑受害者该有的从容。

你的紧张感被扔到仓库里捡不回来啦!受害者的职业操守也该多少具备一些吧!

蚌壳老兄暗咬牙根,若不是刘谦不在他眼前,他肯定会用富含谴责的汪洋口水淹死他,不求全死也要半生不活。

「刘老师活的挺好的,就算我们不救他也行嘛!」鲁富贵揶揄说着,脸上带着某种程度的不屑。

蚌壳老兄无法反驳,撞上这麽省心省力出乎常理的同伴,内部闹分裂也是理所当然,不管如何,人质部份已不是他们太过着重的地方。

石勳可一点也不担心会被视破,他给于墨等人所看的是之前侧录完整的影片,心细的他甚至还费功夫截取与现在相同的时间。

或许就旁人看来他的行为只是代表他很闲想太多,只要是大白天有太阳就够了,但是面对眼力分外尖锐的于墨他不愿多赌,谁知道他会不会就这样看出什麽蛛丝马迹。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船他翻不得。

「看够了,换你们把货拿出来给我看一下。」收起手机,石勳指派身後其中一个下属将平板电脑递给于墨。

垂目看了眼手前的平板电脑,石勳想验货的意味非常明显,显然同样担心他用假货来唬弄自己。

「你应该不会借机动手脚,安装有毒程式吧!」同样不信任石勳,嘴上不饶地问着,可蚌壳老兄的手还是规矩地将随身碟插入USB槽内。

嗤笑一声,石勳显然被蚌壳老兄给惹「我更想问你有没有趁机留下存档,这档案放在你身边这麽久,就算有留下一、两个备档在身边也不奇怪。」

投以高深莫测的轻笑回应石勳,谁蒙谁答案尚未揭晓。

「这个浑蛋。」潘温啐了声,冷眼看着与炸弹连系綑绑的刘谦。

照着线报循线找上门的潘温可没想到他还要另外费事找个拆弹专家来拆弹,这次帮忙简直亏大。

也莫怪这大楼的守备如此松散,简直毫不防范。

石勳也是打着若有万一就用远方引爆的方式处理着刘谦以及身周遭所有人,这张王牌会在最适当时机使用,却不代表永远不用。

拆炸弹分秒必争,状况棘手,石勳极有可能随时发现他们兵分二路抢救人质的事情,想着,潘温的脸色变得更阴沉。

不过这点心思他也料想得到,攻坚的人员里自然有这类的专门人员,不难办却让潘温有些火大,一股被人无端牵连的怒力陡然而生。

「快点把东西给拆了,我还急着找人。」找鲁富贵好好算一算这超劳的工资该怎麽加乘计算。

见老板率先出了门,除了负责拆弹的人员以外全数撤离,发现自己生死竟然给一个完全面生的男人手上,刘谦无言地头一转,气势整个蔫了下来,没有方才见到潘温的沉静。

这来路堪称不明的粗壮大汉,步步朝自己走近,刘谦脑里思绪转了再转,最後认命地深叹了口,闭上眼就当赌博,虽然筹码与落注都不是他所能选。

怀中的手机轻轻鸣动着,不用刻意掏出来确认鲁富贵也能知道这肯定是潘温给他传的短信,或许真是跟这混蛋腹黑家夥混久了,每次耍手段都没避着他,看久了还真对他没理由的特别信任,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只有要不要去做而已。

勘勘躲过射来的子弹,目前躲在射击死角的鲁富贵还能冷静地替手上的枪换弹膛,射得够准才是最重要的,急急忙忙用枪只是快速减少可用武力的错误。

又一阵蜂鸣,顿时扰得鲁富贵无法专心於枪战之上,往墙内角落更缩了几分,便快速掏出该死又不肯乖乖咽气的手机,手还没解锁就眼巴巴看到那手机瞬时安静下来。

自认潘温不会没事一再传短讯给自己,鲁富贵心烦地果绝开锁以极快的方式将内容览过。

舌弹了声,鲁富贵真怨恨潘温的不走运,救个人还会牵到炸弹!x的!他怎麽不去签乐透,看看会不会一人独得头奖。

快速打上几个字,顺带打个眼色便往蚌壳老兄脚边丢去。

不意外见到蚌壳老兄露出与自己相同的黑脸色,鲁富贵轻轻一笑,算是感受到落难之际同是霉运人的好感。

见到蚌壳老兄毫不考虑地点头,总算不用温吞行事的鲁富贵心情好了很多,什麽证人什麽嫌犯全都让他一枪打到角角当垃圾去吧!

比个先请的手势,毫无负担地推蚌壳老兄当出头枪靶,鲁富贵则是乐得觑着蚌壳老兄开出久违的第一枪。

一声巨响夹带着浓浓的烟硝味,鲁富贵面带调侃地轻吁了声,一枪打落一个敌手,如果只是打重其他不重要的位置顶多算是运气好,能在对方有设防下还打中肩臂处,可就是真工夫。

不需看鲁富贵也知道他有怎样的表情,连理也不愿多理,蚌壳老兄依然专注於攻击之上,因为有了戒心,这会蚌壳老兄也不得不多费几枪才打挂第二名敌手。

三比二,蚌壳老兄觉得情况好转很多,抽个空隙瞪了对面角落将自个保护得十分严实的鲁富贵,这时不出来帮忙是打算龟缩等到只剩石勳这BOSS一人为止?

「加把劲,炸弹还等你拆呢!」以嘴型无声对着蚌壳老兄提醒着,鲁富贵偶尔伸出手来开出几枪,虽然不像蚌壳老兄准确率极高,但也能造成某些程度的阻碍,简直就跟个打不死的蚊子一样缠人。

知道自己准确度不如蚌壳老兄,索性鲁富贵就当专扯对方後腿的苍蝇算了,单看石勳气得发黑的脸他就觉得自己这忙帮得挺值。

眼见于墨逼得急,身边也只剩一个手下的石勳狠声道:「杀气这麽重,人,你还打算救不救?」

「老实告诉你,现在刘谦让我绑着一枚炸弹,只要我一个按扭按下,必死无疑。」

晃着手里的摇控,石勳可没傻到展现在两人面前,谁知道会不会一个流弹打坏了他手中的王牌。

一瞬间枪弹声暂停,两方人马都在探测对方的企图。

「这不可能吧!跟你跟给我看的不一样,刘谦的状况不是很好很自由,怎会一下子又被你给隔空装上炸弹,你的手下也太疲累,竟然还要帮忙你抓人装炸弹。」

使着目光,耍着嘴皮子的蚌壳老兄让鲁富贵停在原地,自己则步步潜进,无声无息犹如鬼魅。

「为什麽不行?不信我就按下钮给你看,收屍这种事你也该体会一次。」

「我拒绝。」以居临下的高度攀上屋顶,枪口更是对准石勳脑门,这一攀可呛了蚌壳老兄,每一步他都担心自己不够小心翼翼,随时让石勳给发现。

猛地发现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且如此接近,石勳僵硬地抬起头看向于墨的方向,当他目光对上黑洞洞的枪口时,手上毫不考虑便是狠狠按下,脸上也瞬间挂上一抹阴险得逞的厉笑。

眼见那要人命的钮在他眼前被按下,蚌壳老兄下意识间全身打个寒颤,一双眼瞪个老大。

又是一计枪响伴着吃疼的哀疼声,鲁富贵不紧不慢地现了身,便见他轻巧地收拾着最後的伏兵。

「拒绝人数加一,这炸弹你引爆晚了!已经让我的邻居给拦胡。」不想包白包的鲁富贵,这话说得可得意,完全不管是谁来干这体力活。

至於事後收款的事,他再赖着吧!反正这也不是第一回拖欠潘温的人情。

「不劳烦石先生动手上铐了,今天就让我好好地替你服务一回。」熟练掏出亮澄澄的手铐,嘴角勾着轻笑的鲁富贵立刻替石勳给上铐,动作毫不含糊,身上武器也没忘了除清。

算是拔光了厉牙的虎,石勳颓坏地垂下头不知脑里到底还再盘算什麽。

突然一阵杀气袭来让鲁富贵忙不迭地以眼神射向蚌壳老兄身上,当他的冷淡目光看向对方时,只见蚌壳老兄面带挣扎地放下手上的枪。

「蚌壳老兄可别冲动,你伤了石勳是无所谓,我倒可以把责任全推到枪战上,不过你要是真手抖或一个刻意的不小心杀了石勳,你的证人保护计画就当我们没说过。」

以不淡不咸的语气说着并冷瞥回头,若不是他们之间还有刘谦这个关系人牵着,鲁富贵还真无法放心,就说现在也是时时紧戒。

「我可还没完全相信你,于墨。」鲁富贵坦白说,剩下的手下全让他用绳子给绑紧,像是火腿肠般一一横摆着晒太阳。

现场彻底被压制下来,蚌壳老兄这才从容地自屋上藉着几个踩蹋顺利落地「我可没这麽冲动,既然我选择了他就不会因为一个念头就动手。」

说着,蚌壳老兄顺手便将口袋里的USB丢还给鲁富贵。

证物与犯人如今都在他手中,这才让鲁富贵的脸色好看一些,取回手机之後鲁富贵总算打了通电话通知其他员警来收整最後的残局。

由於警备人员全埋伏於不远处,很快地便见到几辆响着鸣笛的警车急驶而来,鲁富贵笑问着,面容显得几分放荡不羁「现在我要去接回刘老师,要去吗?」

肯定的颔首,为了这个目地才暴露自己的身份,进而与鲁富贵这个刑警联手。

不同於医院内其他楼般吵嚷多人,专为特殊人士所保留一人病房楼层却是安静到让人打心底无故萌生惧意。

像是静到毫无人息似地鬼魅便要随时窜出。

向来不信鬼神之流的潘温还是默默地端坐在长廊末端上的单人长椅上以手机对属下下达指令。

远远见到潘温那抹孤癖非常的身影,鲁富贵暗自希望自己顺路带上的热饮能多少派上点用场,至少让潘温恢覆点人气也好。

瞧瞧他身上的杀气,简直成了一把锋面开得极利的刀片,见谁砍谁,就算只是路过也要非划上一血痕不可。

「给,喝点饮料吧!」递上已经插入吸管的饮料给潘温,他就偏吃鲁富贵这一套,偶尔还会自己递饮料过去让鲁富贵替他服务。

抽了空,顺应看了眼鲁富贵的神情,发现他的模样还算诚肯老实,这才勉为其难地伸过半截身子,直接藉着鲁富贵的手喝饮料。

明显就是要占他便宜,鲁富贵除了怒目抽嘴角以外,还很可悲地配合着潘温的高度,让自己的身子微微再往前顷一些。

这算奴性自虐吗?鲁富贵完全不同意,最多当成他的好人天性太过泛滥,不小心之下酿成了灾。

「刘谦刚做完全身健检,现在只等报告出来,若要找他,人就在病房里休息。」越过鲁富贵,他要提醒的人可不是身旁的傻瓜。

早看出鲁富贵会在自己说完之後做出不该有的反应,趁他还没走前,潘温笑说:「你别动,我饮料还没喝够。」

「你当我是饮料架啊!」一点即燃的鲁富贵那管得了刘谦状况如何,顿时犹如炸开毛的猫低声发怒着,如果能再加上几声咪咪细鸣就更能惹人怜惜。

笑不露齿,优雅中又带几分戏谑的潘温展现出平时鲜有的闲情「是啊!你可要撑好,等会我再请你吃东西。」

不平归不平,但鲁富贵还是蛮喜欢潘温此刻的温和,甚至有点私心希望能再延续下去他的好心情。

偶尔当当架子也不错……鲁富贵边偷觑边想着。

无视叔叔们在他眼前做出打情骂俏的举止,蚌壳老兄依着潘温所指的病房门走去,还未碰上门锁前,门板就已经让里头的病人给打开来。

不同於有所心理准备的蚌壳老兄,主动开门的刘谦反倒当场被吓到直抽气,几度都快喘不过气般单手直压着胸口间。

「你吓人啊!无声无息地杵在门口也不出声。」面色红润且中气十足地吼着,刘谦现在最想不断摀着心口喊疼,希望自己这样做真能减轻一些痛感。

勾着嘴角一笑,蚌壳老兄颇满意他的生猛样,不久前才脱离炸弹威胁的人能有这点活力也算坚强了。

在赶来的路上他甚至设想许多可能的情节,害怕、排斥、怨怼、陌生、厌恶,情况只有一个远比一个差,就偏偏没有毫不介意这一选项。

或许是真的,也或者刘谦顾及什麽而不与他彻底翻脸,至少他还肯跟自己说话,真好。

「聊聊好吗?」柔声询问着,语气中有着蚌壳老兄未曾察觉的恳切。

倚着门板,刘谦先是沉默一阵,随後面无表情地让开路让蚌壳老兄只身进入,关上的门散发着不容旁人任意开启的沉重。

替自己倒了杯开水,以指尖抓稳着杯身的刘谦迳自走往床边,一路边走边饮,颇有几分随性,乍看之下让人捉摸不出他的想法。

「有什麽话要跟我说吗?」身子陷入柔软的床面,坐在床延的刘谦语气无波地说着。

深深叹了口气,蚌壳老兄先是烦躁地捎弄着头发,最後才缓缓走到刘谦两步前。

「我的本名是于墨,身份是杀手,你之所以会被绑架只是因为我想脱离杀手的生活而偷窃了专门指控我的黑道的机密文件,想找回资料的石勳自然不会放过我,千方百计也一定要挖出我来,挖不着我自然就往我身边你的下手。」

蚌壳老兄语一毕,一大瓢冷水就这样泼了过来彻底淋得他全湿。

抹开满脸的水,蚌壳老兄看着刘谦没半滴水的杯子,心想难怪他喝的这麽少,只沾湿双唇而已。

「这是我的不对,我不该赖在你身边不走。」郑重向刘谦道歉,低下的头所垂落的发稍上还带着晶透的水滴。

「知道自己不对就好,我不是因为你而被人给绑架才生气,而是你什麽都不跟我坦白才会让我火大,连个外人都比我更了解你的屈辱,简直像被人无端狠狠打上好几拳又完全不能回手。」

重重搁下水杯,难得凶狠一回的刘谦至多也就泼了蚌壳老兄一身水并外加揪紧上衣领这类程度。

被刘谦这样揪着并不让蚌壳老兄多难受,反倒有点忍俊不住几乎快要笑出口的冲动。

「从今天开始你绝不能瞒住我骗我什麽,还有管你叫什麽,反正对我来说你就是蚌壳老兄,对外严实对内不设防。」

耍着自认阴森的面容威胁着蚌壳老兄,却不知道自己的脸贴着他做出别扭的模样特别可爱又趣。

噗噗两声溢出口,蚌壳老兄实在忍耐不住,边抽笑边认真地看着刘谦道:「是!我保证,而且什麽事都会跟你说,更会尽责当你一个人的蚌壳老兄。」

虽然对男人来说这情话说得有些过甜,但是蚌壳老兄还是按照感觉说了出来,简直顺口脱出。

不管是听的人还是说的人都显得有点尴尬,回想这一连串话,对於还是处於暧昧关系的两人来说是有点过火了。

「我目前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可以的话能暂时借住吗?毕竟我现在也还是向日葵幼儿园的工友兼司机哥哥。」微薄如纸的说服力却是蚌壳老兄最为安全的说词,内心其实担忧着刘谦会因为自己棘手不已的真实身份而抗拒着他。

往日就算在黑道的世界倍受轻蔑也毫不动摇的自己,如今为了刘谦也算是多了几分顾忌。

拍地巨响,门自外头敞了开来,只见鲁富贵风风火火地冲入,一开口就让刘牵帮忙:「让他去住你们家吧!至少于墨替自己制造的新身份还算完美,如果临时让他改换身份反而容易出现破绽。」

深怕自己晚一步告知刘谦,刘谦就会将他们所预设好的计画通通翻盘,证人保护计画可是烧钱的工作,能有现成的身份可用何不回收再用。

就算是臭酸的馊水也是能当堆肥使用。

推起疑惑的眉,眼睛直瞅瞅着两位不速之客,刘谦觉得有种被监视一举一动的不悦「请问,你们闯入的时机怎麽能这麽刚好,是因为有监视器的帮助吗?」

蚌壳老兄眼睛瞄向可能安装监视器的地方,随後又移回眼,便见鲁富贵面对他的面容有些愧色。

同样发现到蚌壳老兄举动下的含意,刘谦沉默无言地望着鲁富贵此刻所摆上的无表情嘴脸,愧疚简直就像一闪而逝,脸色会转换得如此之快,八成……不!九成九是潘温害得。

看看站在他身後的潘温,简直就跟背後灵般指挥着鲁富贵。

「监视器有没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接收他,不愿意就让鲁富贵另外安排他的去处,当然,你也不能再多问他的去处,毕竟是为了保护证人,随便泄漏机密给毫无关连的外人知晓,万一有事,谁要担这责任?」

将鲁富贵轻推到身後的潘温倒是挺能接受这两人的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与其说不甘愿,不如说他们只是太过介意彼此,羞涩的跟个未经事的小孩似地。

「既然都无话可说就当你们都默认了这个要求。」适才抓不住冲动的鲁富贵可说他的失策,但是如何设下重要的止损点可是潘温的拿手好戏「至於于墨,不!刘游,你的身份证我们会在之後替你改办。」

「希望以後不会有类似的麻烦让鲁富贵去做,安份过日子才是正途。」笑着提醒蚌壳老兄,若不是他选得快,现在被逮去坐穿牢底的就是他,也不想想身上背的血债有多少,随便算上一算,他就得跟自己的自由生活说声永远不见。

同样投以笑容,蚌壳老兄的笑远比潘温要真实的多些,至少带点人气味「多谢你的告诫,你手上的报告我就抽走了。」

很明显送人意味,潘温拉着鲁富贵再次退了出病房内,折腾这麽久,对於他们这两个大忙人而言也算浪费不少时间。

久久沉默相视之後,刘谦像是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去吧!看来你还得暂时跟我当室友下去,当然……以後你想搬出去自然可以搬,先忍忍吧!」

嗯了声,蚌壳老兄收回原先欲伸出的手,不管怎麽看,猛地牵住对方的手并不适宜,或许自己该给他多一点空间和时间好让他想想自己所要的。

那晚的冲动只是一场误会,仔细想,那时的刘谦并不了解自己当时惹上了什麽对象,蚌壳老兄并不想因为这类的误导而使他被迫跟自己在一起不可。

假装自己什麽都没看到,刘谦颇为兄弟地拍了拍蚌壳老兄的肩头,这也是他们目前所能的接触。

犹如刻意为之,之後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里,两人之间的交流仅仅朋友般简单纯粹,连一丝暧昧的氛围都不曾出现。

想着他们会不会就如此不淡不咸地友好生活下去,刘谦改作业的笔就显得有点迟钝,以往轻松的工作量竟然变得有些重负。

笼罩在夕阳昏黄日光中的办公室因为仅只有刘谦一人而显得冷清。

与蚌壳老兄之间的不顺教他心底的烦闷日日加剧,连偶尔目光交错都像是被吓到般瞬间避开,若不是他还想顾及自己的形象而多忍忍,他肯定会狠狠的揪着对方的衣领追问他究竟爱不爱自己。

刘谦觉得自己就像个高压锅,爆炸不过是时间问题。

「……刘老师你觉得如何呢?」园长的声音飘了过耳边,吓得原先就心神不宁的刘谦更是禁不住地猛打寒颤,没减兽十年算是他运气好。

咦了声,刘谦可没看到园长何时冒出他身边,更没听清楚她说了什麽,只能手足无错地望着园长那张脸发呆。

顿了顿,园长噙着笑再一次重覆自己方才的问句:「昨天王伯打电话跟我说他身体已经养好了,想回来,刘老师你觉得如何呢?」

还能如何?依他的立场很两难,可以的话心中的天平可是狠狠地往蚌壳老兄身上倾斜。

难道就不能二个都请吗?

失去了这个工作,王伯会伤心,而不能楼台近水接近蚌壳老兄的自己会很闷。

藉口这东西是要有得说才能当藉口,不然就是废话一堆。

「没意见吗?」久久等不到回应,园长撇起唇嘟嚷着,她就是想不出该怎麽才好,才会试图寻找其他意见。

看来,温和派的刘谦果然是老好人,园长本就不奢望能从他身上得到意见。

「王伯也好,刘游也好,能对园里的小孩好就好。」刘谦不明白自己为什麽在园长脸上看到果然如此的安慰。

虽然是有说跟与没说毫无差别的回答,但还是让园长附合一句「说的就是,我自己再想想。」

留下一句别加班太晚的提醒,园长这才拿着一串教室钥匙,缓缓且仔细检察教室里是否有父母尚未带走的小孩逗留。

打起最後一丝精神,刘谦皱着眉头快速改完所有作业。

默默听完屋内的交谈,话题主角之一的蚌壳老兄神情显得比刘谦还坦然。

因为等着和刘谦一同下班,而故意待在办公室外的大树枝上休息,一方面藉着阴影处而能不被发现的刻意行为,二来他本来就是习惯将自己行踪隐密,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到这小消息,意外地他并不惊讶,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认定自己在这小屁孩满处跑的幼儿园里并不待太久。

能舒舒服服窝上这段日子,他是该心存感激。

照习惯,刘谦做饭而蚌壳老兄则是负责收拾餐桌碗筷。

目光不避地看着蚌壳老兄拿着抹布擦桌面的身影,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的刘谦慢慢走出厨房往客厅走去,偶尔还挑起一片果肉吃了,一脸的心不在焉。

自认不是死人,早就发现刘谦赤裸裸的注视却打算装做无知的蚌壳老兄依然故我的仔细工作。

囫囵吞下嘴里的果肉,刘谦对着蚌壳老兄的背喊着:「蚌壳老兄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你可以暂时看着我吗?」

突如其来的问句震得蚌壳老兄手中一停,便见他放下抹布回过头来与刘谦对望,像是个人偶般冷静到几乎冷酷。

勾起唇角一抹笑,因为紧张甚至觉得指尖正逐渐发冷的刘谦强作从容问着:「我爱你,你呢?」

刹那蚌壳老兄转开眼,让人分不清他的答案究竟如何。

暧昧。

该死的下流浑蛋选择。

「爱或不爱,不过就是字数上的差别,答案没这麽难选,至少我对你坦诚告白,你也应该如此。」淡淡的吐着已经搁在唇边很久的话,本来总想着要找个好地点好情调的时刻再说。

看来,他的耐心不算好啊!刘谦暗自苦笑着。

「不爱。」蚌壳老兄果断地说着,连一点给人寻求躲避的机会也不留下,就像把利刃狠狠且不留情面地削过皮肤,连带刮开里头的肌理。

迟迟回不神过来,刘谦无法感觉自己此刻表情,只能木木地伸出手来摸摸脸蛋,发现嘴唇还是上扬,只是不那麽弯得圆弧,眼前有点湿但还能看清景物。

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与蚌壳老兄对视的勇气,像是逃命般,刘谦曳着外套便要出门「我知道了,谢谢你给我答案,这样我觉得好多了。」

「等等,该出门的是我,你不用这样。」主客之分他还很清楚,怎麽也轮不到刘谦为了避免尴尬在晚上独自出门。

「没事,我只是要去买点牛奶跟吐司回来当明天早餐。」害怕无法保持冷静,只能选择逃避,刘谦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他也只会这样做。

望着他彻底抗拒的背影,蚌壳老兄的心竟然微微发疼着,为了不让自己太难过,只好拼命握紧拳头让心头的痛意不太明显。

漆黑的街上,只有几盏路灯昏黄地亮着,独自走着的刘谦一脸颓丧模样,显得非常失落。

摸摸乾燥的脸,刘谦心忖不能像女人一样大哭发泄心里的悲伤,简直是身为男人的悲哀。

泪线不发达,但心中伤口却是止也止不住地狂流。

「振作点,刘谦。」狠狠拍自己双颊两巴掌,不管脸上是不是因此多了可疑的红印,总之他就是想找个什麽东西提昇自己的精神。

不断自我洗脑般说着,明明自己很清楚不是自己多说几回就能改写自己的心意「不能因为你爱,或你喜欢而一定要别人也爱也喜欢你,做人不能这麽自我任性。」

猛烈撞上名为蚌壳老兄那堵永攻不破的铁门,被撞到浑身血痕、瘀青片片还算轻微,更重或许就是成了一团团肉沫。

「不要痛、不能痛,痛了就真得没救。」压着胸口,伪装坚强的刘谦努力控制自己隐隐暴冲的心跳,他要正常、要平静地面对以後的蚌壳老兄。

刹那间刘谦脸上觉得有点湿意,抹过脸的指尖在灯光底下竟带着几分光亮,乾燥的夜晚让刘谦无法唬骗自己这是雨水或是老旧冷气机运转时的结霜水。

禁不住低声笑着,笑声听来如此嘶哑难闻,就连刘谦本人都觉得这笑听来好寒人心。

「原来我不是没有眼泪,而是反应太过迟顿啊!」以手掌遮住自己的脸不愿让任何人见到自己此刻的丑模样,那股泪水却像不止般涌流着,自他的指缝尖滴落并沾湿了衣袖。

远远跟随刘谦身後守护着他,深怕他会一时想不开的蚌壳老兄意外地看到刘谦的一举一动,心不由自主地麻痛起来,尤其他的泪水更是伤得他不敢直视,一双眼撇了过去。

满心烦燥到恨不得挥拳发泄这无端的郁闷。

无法上前安慰,更无法说些转移心情的话题,身为作恶的当事者,蚌壳老兄也是搞不懂自己的想法,明明只要点头说爱就能让刘谦开心的事他怎麽就是说不出口。

是因为自己没有自信能给刘谦平稳开心的生活而苦恼?

默默注视刘谦抹乾泪後的面容,不作声地跟上他走入超市的身影。

蚌壳老兄心想不回答爱也好,至少一辈子就静静地跟随在他身後如同一抹影子,不管他知不知道自己、见不见到自己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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