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November 5 — 11-15

11.

那是一个像今天一样的晴朗夏日午後,雪莱第一次看到飞机这种新奇的玩意。

雪莱那时才六岁,那场撼动整个国家与世界的战事还远,王国仍然是瓦解前的鼎盛。在帝国理工学院担任研究员的父亲带着自己,徒步走了几公里到紧临着国会大厦的桥上。

下午三点半,西敏桥上挤满了人,像是约好一起来参加什麽园游会一般,却没有什麽摊贩,只有钻动的人群。

人们在大热天的艳阳之中摩顶放踵,不知道在引颈期盼着什麽。幸好那天空气还算清澈,空气也算难得的乾净,河上也没有太浓重的气味飘来。

父亲把雪莱扛在肩上,挤到桥的栏杆边,要她注意看着天空。

後来回想,那似乎是为了某个重要节庆所准备的军事展演,彼时还处於青壮期,正急速扩张,还没嚐到轴心强大威胁的皇家空军雄心勃勃,航空科技急速发展,各式战斗机飞过河面时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幼小的雪莱听了父亲的话好奇的张望,远远的就传来陌生而巨大的轰隆声响,一个抬头,就看见低鸣着的灰色飞影迅速逼近,并且在靠近桥时陡然的贴近水面然後在最後一刻急速攀升,下个瞬间就只能看见那漆着蓝白红三色的尾巴消失在蔚蓝的空中。

但来不及感到可惜,一架接着一架的巨大飞影相继掠过闪闪发亮的河面,在水上掀起波纹,从来只有在父亲书桌上看过设计图的巨大飞行机械跃然而出,威风凛凛,所向披靡,看的她目瞪口呆。

「雪莱,你看,那台SE5爸爸有参与设计喔!」突然父亲以少有的兴奋语调,指着一架正大胆窜进缓缓下降的塔桥,在桥墩之间旋转窜出的飞机,对着自己大喊。

她没有回答,心神早已被这新奇又惊人的迷人飞行物体占据。

「爹地,那个东西叫战斗机吗?」

那场展演并没有持续太久,而父女两人显然也对飞机以外的事物兴致缺缺,所以很快就打道回府,但这短短的下午已经在她的脑海里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

回家的路上,雪莱牵着父亲大但与母亲相比有些薄的手掌轻轻晃着,若有所思的偏头问道。

「爹地,那是很厉害的东西对不对?」

「是的...」父亲已经没了方才的兴奋,只是刁着菸垂着本来就很斜的肩膀,说话时轻缓,似乎有着某种超越悲伤的沉重。「但是,厉害的东西未必是好东西,而你认为好的那些也未必就能以好的方式表现。」

「那是什麽意思?」雪莱困惑地眨眨眼。

「哎,就像呢......你觉得安东尼很可爱,你很喜欢跟牠玩,但或许有天,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突然咬你一口也说不定啊。」

安东尼是雪莱家养的牧羊犬,和雪莱从小一起玩一起长大,人狗之间的亲密自然不在话下。

「安东才不会咬我,牠是我的好朋友!」雪莱似懂非懂的想了几秒後随即轻声抗议。

「但就算是这样,你有你的想法,安东也有安东的意图。或许牠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也或许对牠而言咬你一口并不算很坏的事啊。」父亲温和的回到。

「是喔...」雪莱愣愣的看着父亲的下颚的胡青,困惑地眨了眨眼,其实并太不懂後面那一串是什麽意思,并且也不真的觉得安东尼会咬自己,很快的心思又回到方才的巨大飞行器上。

「爹地爹地,那以後我也可以开战斗机吗?」

「你吗?」父亲闻言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弯下腰用那双也遗传给雪莱的茶色双眼和煦的看着她,连八字胡都翘了起来。

「可能有点难喔,不过,特准你抢先试乘爹地最新推出的贝德号!」说完他一把高高举起雪莱,一阵旋转後冲了出去。

「Clearedfortakeoff!Airbornenow!」

「爹地快跑!!」

雪莱被逗得咯咯大笑一点也不怕高,兴奋的喊着,回家的路也因此变得好短,好短。

「那麽,你现在还会想当飞行员吗?」等了几秒,确定故事已经结束的伊莉莎白轻轻笑着睁开眼问道。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雪莱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女人要当飞行员应该是件很困难的事吧,何况是现在这种环境...」

「是喔。不过,这是个很好的故事。」伊莉莎白又懒洋洋的闭上眼,却好像在想些什麽「我想我喜欢你爸爸。」

「是吗?」雪莱看到她那模样忍不住微笑,把玩起她柔顺的发丝。

「他该是个很有智慧的人。」过了几秒伊莉莎白又睁开眼看着雪莱,若有所思的说。

「我倒觉得只是个故做深思高举,满腹牢骚的中年男人罢了。」雪莱微笑着说,但心底对於这个话题已经没什麽兴致。

「他现在还好吗?」伊莉莎白翻身滚了半圈,懒洋洋的抱着枕头,探出头来,不经意的问道。

「他背叛了我。」

雪莱沉默了几秒,抿起嘴简短地说,然後轻轻倒在伊莉莎白软但骨感的身躯上,把头埋在棉被里。

「...他们最後都背叛了我。」

等她迅速地整理好情绪,从被子里抬起头时只见伊莉莎白正出神地盯着自己,那表情柔软得令人陷溺,但其中的心疼与悲悯却是雪莱所不想要的。

她眨了眨眼,笑了开来,软软地欺了上去伸手摀住那双透亮的眼眸。「哪,我的故事好无聊,你也给我说个故事吧,你的一定跟我的很不一样。」

伊莉莎白拉下她的掌轻轻握着描摹着,令雪莱一阵心痒。

而她只是这麽定定的看着雪莱几秒,那眼神令人解读不能。正待仔细探询,却马上恢复以往的从容,散发的气质让此刻的天光相形失色,微微地勾起嘴角,眼中的明媚波光几乎让雪莱忘记今夕是何夕,一时间无法辨识那张优雅的唇说了些什麽。

「好啊,那就说个...和现在正好相反的,寒冷冬夜里的故事好了。」

12.

伊莉莎白眨了眨眼,深邃的五官配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显得特别神秘迷人,回忆将她冰蓝色,此刻有些失焦的眼眸变得朦胧而温柔,雪莱侧身,单手只头,专心的等待她开口。

好吧,我想想...这个故事发生在我八岁而我的哥哥詹姆士十一岁的时候,十一月五日烟火节的那天。

不知道是出於什麽样的家族传统,我家也习惯在那天施放烟火,虽然比不上像是伦敦这种大城市的时髦烟火,但也算够有看头了,因此我家庄园的烟火节烟火也就成为小城里的年度盛事之一。

但问题是,我家位在离城市中心有段距离的山丘上,也就是说呢,镇上的居民们可以从一段距离外好好将绚丽的烟火尽收眼底,但我和哥哥却只能站在我家庭院,乾瞪着工人点燃一管又一管的烟火,看着烟火窜上天然後咻的一声爆炸,却一直没有真正从远处欣赏过那美丽的全景。

本来我们还不觉得那有什麽大不了,但我们两个最好的玩伴安就住在城里。

安是个说故事高手,自从几个星期前她听见我们兄妹俩竟然只能站在施放点旁仰头看着烟火升天时露出夸张的吃惊神情,接着马上会声会影描述她从小看到大的前十名经典烟火(当然是我家放的),红色的冲天火焰,白色的喷射流光...听起来美好得连我和詹姆士都怀疑那真得是我们家放的烟火吗?可是安的神情是那麽生动鲜明,好像去年烟火放出的光还打在她脸上,让我和詹姆士听的眼都发直了。

尤其是,安那种得意的神情让我和詹姆士都咽不下这口气,开什麽玩笑,那可是我们父亲花钱买的烟火啊。

再怎麽说,对於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看不到烟火反而被炫耀可是件很严重的事。

於是那天晚上我和詹姆士一等到父亲吃完晚餐,坐在起居室里吸菸时,就迫不及待的冲了过去,要求烟火节那天到镇上去。

嗯,果不其然的父亲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们。

我父亲是个严谨实际的人,对他而言每年放烟火不过是种义务,他完全无法也拒绝从中得到任何疫点乐趣,他当然也不能接受我们两个一天到晚从我们的家庭教师,玛莉小姐,的眼皮底下开溜,跑去和野孩子安混在一起。

更何况是在那种热闹混乱的夜里到城里去,家里哪有那麽多人手可以看住我们(何况我们可不是好对付的)。

但詹姆士可没有我这麽识相。

我父亲一直想把詹姆士培养成典型的优雅绅士,可惜的是,詹姆士可不是那种会任人摆布的乖巧小男生,相反的他那股天生的倔强实在很可怕,使起性子来谁也制不住,玛莉小姐和我父亲越想驯服他就越反抗。

总之那天晚上他不屈不挠的力争着,拳头捏的死紧,一张脸都胀红了,晚餐前才新换的衬衫又弄的皱巴巴,一头金发也跟着乱翘,在我父亲看来他那样子根本是个小日耳曼野人。

父亲的眉头皱得死紧,气氛一时有些紧张,我站在一边一声大气也不敢吭,巴不得自己可以隐形。

更不巧的是,意见被直截了当驳回的詹姆士开始嚷嚷一些非常叛逆的话。

因为事发几天前我们家的老奶妈才很应景地给我们说了烟火节的由来...咦?你不知道烟火节的由来吗?现在的孩子连这也不知道啊...

好吧。那个烟火节由来的故事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国王叫詹姆士一世,他跟我哥詹姆士一样不受控制,有些粗鲁又疯癫。不过比较糟的是,他是个昏庸,自大的国王,大肆迫害清教徒,天主教徒或其他异议份子。

於是有一群亡命之徒,他们为了追求宗教自由,秘密策划着叛国阴谋。他们秘密租了国会大厦底下的一间地下室,储存了36桶火药,找了一个爆破专家,准备为了他所追求的自由与信念,在国会开幕的那天,与颟顸的国王和议员们一同牺牲,炸掉整个国会大厦...

幸好,在计画执行的最後一刻,风声败露了。那名留下来执行任务的爆破专家当场被抓,在严刑拷打之後丢了小命,其他的成员们也纷纷被捕然後杀害。

而那个任务的执行者名叫盖‧福克斯,於是这天,十一月五日,被人们称为火药叛国纪念日,也称为盖‧福克斯之夜,在这天晚上,人们以烟火来庆祝阴谋的败露...

大概就是这样吧。老奶妈说故事的功力可不是盖的,我还记得她如何栩栩如生的描述国会大厦的阴暗地道里,识破阴谋的太平绅士带着一群人悄悄的潜近,在一片黑暗之中突然出现,将拿着火炬的福克斯团团包围...

噢,离题了。

反正詹姆士听了那故事之後不知道为什麽坚持明明是恐怖分子的福克斯是个追求自由的真正勇者,之後满脑子都是这些奇怪的阴谋啊,迫害啊什麽的。

於是就在我父亲皱起眉头准备说教,而玛莉小姐也走到我父亲身边准备趁机告上一状时,詹姆士爆发了。

他就站在那里挥舞着小小的拳头,气得跳脚,大吼大叫,扬言要用火药炸掉我们家以追求属於他詹姆士的自由与信念...

此言一出,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连玛莉小姐这样的淑女都吓得花容失色,一张嘴张的老大,毕竟有哪个小孩会说什麽要把家炸掉这种话嘛。

於是不要说看啥烟火了,詹姆士被我父亲在盛怒之下拿鞭子抽打的屁股开花,然後丢到仓库里不准他出门直到他好好反省过自己的行为,答应从此做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小绅士为止。

在那之前谁都不准去救他出来也不准给他东西吃,而詹姆士竟然就这麽咬紧牙根死瞪着父亲,显然那几下皮开肉绽的屁股只是更坚定了他不知道哪来的信念以及遗传来的牛脾气。

那是我长这麽大第一次看到父亲与詹姆士这麽愤怒且僵持过,把才八岁的我吓坏了。那时候已经是寒冷的十一月,晚上被关在那种地方怎麽得了,更何况,詹姆士屁股上的伤看起来还很严重。

但没有办法,詹姆士坚决不屈,父亲铁了心要就此收服这个坏胚子,母亲回娘家探亲去了,而仆人们根本不敢违逆正在气头上的主人。

面对这样的状况,我根本束手无策,那天晚上我早早就被哄上床入睡,却在黑暗中翻来覆去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那时,我想到了安。

是了,安那麽聪明又灵精一定会有办法的。

於是,一个八岁的小女生就这麽趁着十一月很早降临的夜色,摸黑沿着庄园的小径,心急如焚地只身溜到镇上求救...

13.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要在十一月深夜摸黑冒着那麽大的险到镇上去,找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女生求救。

当时我压根没想到如果自己在这风头上偷溜被逮会被怎样处罚,也没想过这麽做有多危险。我只是天真的想着,无论如何,只要找到安,她一定有办法的,因为她是那麽成熟聪明又有领导力啊。而且,就算安什麽都不能做,只要看到她的脸,即使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可以让我安定下来不再软弱与害怕。

就这样,我一个人惶惶不安的,在寒冷,起了薄雾的冬夜里,穿过恐怖的矮林与小路,冒着猛烈而刺骨的海风,偷偷摸摸的到了镇上,尽量不引人注目以免被抓到,顺利的到了安家位在小阵边缘的低矮平房。

那对一个八岁的小女生而言已经算是很长的一段路,我到的时候安不知道都已经睡了几轮。总之她最後还是听见我们之间的敲石头暗号,皱着眉头满脸不愿,睡眼惺忪地开了窗,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一头长而卷的红发还乱翘着。

她就这麽在窗边听了我焦急而零碎结巴的语句,耐心的拼凑出事发经过,然後套上旧而宽大但耐穿的大衣,翻出了窗台,牵着我的手,慢慢的循原路送我回家。

我们两个钻过庄园外低矮的石围墙,躲过老守卫阿福的眼线,绕到主屋的後面,撬开厨房的窗户,她在外面抬起我的脚,帮助我顺利的进了屋里。

「谢谢你,安。」我悄声说,虽然今天晚上的冲突和来回镇上的路程已经把我吓得要命,终於平安到家,又冷又累的我只想躺回柔软的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一睡不醒,但我仍然很担心詹姆士的安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我爸他...」

安就这麽直挺挺的站在窗外,一头灿烂的红发在夜风中飘扬。她扬起眉毛,一双灰眸映着外头冰冷的星光,月亮在她挺直的鼻梁边打下阴影,那表情沉着又深奥,视线灼灼而无所畏惧。

那瞬间我似乎看见了希腊神话中,迎战亚瑞斯的女战神雅典娜。

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能明白,是记忆里的安随着我的长大而长大了呢,或是十一岁的她真的露出了那麽坚韧果敢的表情?

「我会把他救出来的。我保证。」她柔声说,捏了捏我的掌心,然後轻轻在我颊上落下一吻,寒风将她的唇冻得好冰。「现在,快去睡吧,我的小妹。」

有了安的保证,我奇异地安下心来(哈,这就是安的特异能力之一,也是为什麽我们会那麽爱她的原因),点了点头,目送她的背影缓缓绕过屋外的转角,然後摸上楼去换上乾净的衣服,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整个家里都在为了今晚的烟火节目忙碌着,加上少了女主人的指挥,秩序就显得更混乱了。

除了我们可恨的死对头,老处女玛莉小姐之外,没人有多余的心力管我,当然也就忽略了理应在仓库里「好好反省」的詹姆士。

於是直到那天中午,赖床到十一点的我刚吃完吐司和炒蛋,正在擦嘴呢,厨娘就冲了进来。

「老~~爷~~!不好啦!詹姆士少爷不见了!!」

她一边大声嚷嚷,一边用屁股着火(那可是很大的一个屁股)的速度往楼上,我爸的书房里跑。

父亲很快就了解事态的严重性,不要说是仓库了,整个庄园里都快被仆人们翻遍了,但连他的一只脚印也没找着。詹姆士就好像平空消失了一样,没人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也没人知道他是什麽时後逃脱出去的,在这冬天里,一个小男生误入深林可是很容易就被冻死的。

很快的,所有仆人开始出动寻找詹姆士,连那些劳什子烟火都不顾了,几组人马牵着那几只根本没什麽机会发挥功能,因此一逮到机会就追着野兔瞎闯的猎犬往山丘的各个方向搜寻,也有几个仆人到镇上打听,但都只是徒劳。

那一整天我满脸无知的坐在房间里,把头埋在我阅读进度缓慢的基度山恩仇记里,贼头贼脑的转动眼珠子,笑得合不拢嘴。哼,有安在,才不会这麽容易就让你们给抓到呢,活该。

故事的最後结局是,直到烟火节那天的傍晚五点,眼看着太阳都下山,气温也开始骤然下滑时,跋涉了整个下午没有结果,沮丧绝望,灰头土脸的仆人们才在要返回我家的途上,西南边不远的一颗山毛榉树洞里找到安和詹姆士。

据说当阿福搬开挡在洞口伪装的大石头,把头探进那大树洞里时,惊讶的发现,他们两正抱在一起,埋在一堆秋天乾燥的树叶里,睡的正香呢...

「那你呢?你最後怎麽了?」雪莱等了几秒,发现对方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於是疑惑的问道。

呵,怎麽?我的小情人这麽关心我啊?

好吧,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

那天晚上,就在太阳刚下山後,仆人们陆陆续续提着油灯回来报讯,听说有一组人终於找到詹姆士,正背着他在回来的路上。大家得到好消息都松了一口气,谁也无暇再多管些什麽,只要平安回来就好了。连我爸都端坐在大厅里等着詹姆士,外头空空荡荡的,我一个人带了火柴,趁机偷偷溜到庄园的角落,准备施放烟火的地方。

即使昨晚哥哥被修理时我表现的那麽胆怯,站在一旁袖手旁观,就像个共犯一样,但是此刻的我决心洗刷我的过错。

我想詹姆士是对的,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的自由,贯彻自己信念的权力,并且在受迫害的时候拿出挺身而出的勇气。

我要为他复仇,为他伸张正义与自由,也让终於可以有机会在烟火节离开家里的詹姆士看见整片壮观的烟火。

於是,我将那一管又一管的烟火调整好发射角度,点起火柴...

烟火骤然窜出,在孟冬晴朗而高远的墨色空中绚丽而灿烂,今年的烟火特别盛大,远远的我听见几哩外的小镇传来一阵惊呼,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场华丽的表演,一如以往的灿烂。

但更大声的是我家主屋传来的尖叫与咆哮声,远远的我看见有人光着身体戴着浴帽往外逃...

被我调整过角度的烟火,陆陆续续瞄准主屋,向主屋的墙上,窗上喷射,碰撞,然後窜上天空爆炸或者直接在主屋外爆发。

对小镇上的居民而言,这不过是一次烟火表演,但对这个庄园里的人来说,这是一个被三个小孩恶整而特别慌乱而狼狈的节日。

而对詹姆士,安和我来说,这是一个别具意义的节日,我们终於实践了这节日的真义,这是一次成功的革命,虽然我们并没有想过事後会受到怎样的逞罚。

万幸的是,主屋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攻击,只是外墙有些焦痕而已。

唯一的例外是玛莉小姐。她的房间被好几发烟火锁定,在她正哼着小曲洗香香,一边想着明天要如何好好对付詹姆士的时候,那些烟火敲破了她的窗,窜进她房里华丽的爆开来,那爆炸声伴着老处女神经质的尖叫声真为这场表演增色不少。

那天她连夜提着她那几个丑不拉叽的皮箱辞职走了。而詹姆士被关在他的房里,几天之後就被送到远方的寄宿学校,我们的童年,似乎就这麽结束了。

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十一月五日,盖.福克斯之夜。

14.

「那故事的最後呢?你有被逞罚吗?」这个故事彻底挑起了雪莱的好奇心,她抬头对上那双有些幽远的眼,表情好专心。

这个啊...我嘛,我自己就给我带来很严重的逞罚。

我被一发没有安装好,直接在点火瞬间爆炸的烟火灼伤了背,并发细菌感染,发烧了整整三天,差点没要掉小命...

好啦,故事就到这边真的结束了,好奇鬼别再问啦。

「真的差点死掉了?」雪莱还是不死心的追问到。

「嗯。」

「你好傻,就这样受重伤不是很不值得吗?」雪莱不舍地说。

「哎,现在想想是满可怕的,但小孩子哪会想那麽多呢?」伊莉莎白揉了揉她的头顶,忍不住笑出来,在那双视线灼灼的眼睛里,似乎看不见一丝恐惧的阴影。

「可是啊...」沉默了几秒之後,伊莉莎白突然若有所思的开口。

「如果我不这麽做,那麽詹姆士终将无法看见所谓的灿烂烟火,而我们也不会因此发现,我们是多麽喜欢安。所以,如果回到过去,我还是会那麽做的。因为我爱他们。」

「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傻,可是,如果有天你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我也会为了你涉入各种危险的。这没有什麽值不值得的,只是...」

「雪莱,我爱你。即便那并非你所期望的方式,我还是会用尽我所拥有的去爱你。」

不要。不要这样。

即使她们只是坐在房间的床上聊着天,什麽事都没发生,而窗外的天气是如此温暖明媚,一切是前所未见的平和,雪莱还是不由自主的缩进伊莉莎白怀里,静静地咬起牙关,微微颤抖着。

不要为了我涉入危险。我不需要这样的爱。

就在此刻,雪莱终於明白,为何自己始终无法原谅她那莫名被带走,从此失去音讯的父亲。

因为对她而言,死亡才是最严厉的背叛。

不要离开我。对我说谎,出卖我,折磨我,背叛我...但当我爱着你的时候,请不要离开我。

「怎麽了?吓到你了吗?」或许察觉到雪莱的异常,伊莉莎白温柔地笑着,将她抱紧,用哄小孩的方式轻轻摇晃着。

「没事嘛。只是个故事啊。」

「嗯。」雪莱闷闷的应了声。

「喏,别提那个了,你想看我的疤吗?」伊莉莎白松开怀抱,坐直身来。

「疤?」雪莱茫然的抬头,重复着话尾,一时还搞不清楚发生什麽事。

「就是我被灼伤的背啊...」伊莉莎白一边说着,一边俐索的解开胸前的扣子,顷刻之间就露出立体的锁骨与一小片裸肩,眼看着就要往下到...

「那,那个,不,不用,这样不,不太好...」一阵热辣冲上雪莱的脸,在颅腔中炸裂开来,她赶忙低头回避,按住那双灵巧的手。

「嘻嘻,就知道你会被吓到。」头顶传来伊莉莎白带着灿烂笑意的声音,她这才恼怒地发现自己被耍了。

於是两个人又玩闹了起来,珍惜地挥霍掉一整个假日午後。

「雪莱,我爱你。」

夕阳余晖下,她刚脱下手套的还冒着冷汗的手被一双细柔的掌心紧紧的握住,而手的主人表情灿烂而狂热,在橘红色的暮光下闪着艳丽而魔幻的光芒,令人不自觉地陷溺,四周威吓似的引擎声十分巨大,却掩盖不住那彷佛带着魔力的话语,或许相反的还使那声线更为独特迷人。

「跟着我,我们可以一起改变这个世界,然後,我们将掌握自己的明天,再也不用这样苟活...」

雪莱正待回答,却没有力气,一个不稳的踉跄中,跌入对方温暖宽阔的怀抱。

「让我保护你,我保证,我们...」那道平时富有磁性的稳重声音此刻因为洋溢着激情,而那双手,那双手的细滑触感直到现在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

直到现在她还清清楚楚地记着。

然後她突然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梦。她轻轻地挣脱那曾经最难以抗拒的温柔怀抱,抬眼对上那张兼具温柔与睿智,热情与理性并存,总是可靠地令人以为那是全世界唯一解答与依归的眼眸。

「你总是在保证,为你自己。」

接着她在一片黑暗的简陋房内醒来,满头大汗,心脏快速跳动着。

燠热浮躁的七月深夜,四周飘浮着各种微小的杂音,而隔壁持续了整晚的尖锐婴儿哭声将她唤回现实。

和伊莉莎白在一起之後,雪莱已经很久没有过噩梦了。只是,最近几个晚上,路总是整晚哭闹,那从隔壁传来的,令人不安的哭闹声又使的雪莱无法安睡。

说是生病嘛,路白天在自己这里的时候却也好端端的-实际上是精神好的过头了,总是眨着骨碌碌的蔚蓝色大眼睛看着自己,抱在怀里晃啊哄的也不睡,只是抓着雪莱的衬衫叽叽咯咯地笑着。

白天不睡,晚上却仍哭闹整夜,这并不是正常现象。或许是爱屋及乌,也或许是路这孩子本来就特别惹人疼,何况几个月下来的朝夕相处,早就有了感情,雪莱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那凄厉的哭声,只要一想到那哭声是由路制造出来,而那小男婴大半夜里在昏暗之中无助且不舒服的哭啼着的画面,心脏就不禁一阵紧揪。

然後她想起伊莉莎白。说实话伊莉莎白真不是个当好母亲的料,即使她看路的眼神总是柔和又充满温情,平常对路也总是百般关心,但说到照顾路,伊莉莎白似乎就是缺乏了那种母亲的本能。

小婴儿不会说话,哭是她们尽有的表达方式,不予理会的话可不行。

何况,撇开路不谈,莉琪在这样的环境下要怎麽好好休息呢?八成是手足无措的抱着路晃啊晃得整夜没睡吧。

平常总是一副体力不好,瘦弱疲倦的她,被这样打扰了睡眠,身体迟早会出问题的。

还是去看一下好了?

但是,这样会不会太唐突?

她犹豫了半晌,终究是选择了不去多管闲事,毕竟,这几天伊莉莎白把路送来时也没多说什麽啊。

她静静的在黑暗之中伸展僵直蜷缩的四肢,准备继续入睡。

只是她没想到,一阖上眼,那双映照在夕阳之下的灰黑眼眸瞬间浮现脑中,原本的疲惫与虚弱突然被一阵强烈的孤寂与恐惧淹没,就快要窒息。

她猛的张开眼坐起身来,抚着胸口大力地喘气。

恍惚之间,她想起刚刚自己好像是做了个噩梦被惊醒的。那张缺乏年龄感的脸,隐藏在睿智与平和之下,带着狂热与控制慾的眼...

此刻的雪莱突然说不上来,在那段回忆之中,自己最害怕的到底是那个她曾经选择相信与投入的对象,还是那个在无助之中受到蛊惑,跟着投入狂热的自己。

她不敢再阖眼入睡。

而隔壁的哭声还在持续着。

雪莱在黑暗中眨眨酸涩而有些肿胀的眼,用手背抹去沾在眼角颊边的泪痕,迟缓地往床边移动。此刻异常虚弱无助的她突然有种想要把所有事情都一股脑的向伊莉莎白倾诉的念头。

所有的事情。

...去问问看需不需要帮忙吧?

然後,或许,如果伊莉莎白也和自己一样睡不着的话,她可以听自己说话,说出那些已经从回忆变成为恶梦的情节。

她一定会听的。

如果是伊莉莎白,她一定可以接纳自己的黑暗与污秽,并且不为所动的。

毕竟,她是那麽特别,她是唯一说爱却不给保证的人。除了那一点点的爱,她对雪莱毫无企图,也从未试图占有或改变些什麽。

而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复杂又美丽,但其中放出的温度与情感是如此真诚...

此刻雪莱才突然了解,自己一直以为从未卸下的防备与所谓最坏的打算其实已经失效。因为她早已经离不开伊莉莎白。

早在不知不觉中,伊莉莎白成为了自己飘摇如草芥的生命中,唯一的依靠与救赎。

不管了,去隔壁看看吧。

她下床开门,小心翼翼地沿着那条一片漆黑的走廊,走到伊莉莎白的门前,轻敲了几下。

没人应门。只有路的哭闹声隔着门板持续传了过来。

是睡着了呢?还是被路的声音挡住了没听见敲门声?

她迟疑了半晌,最後握住了门把,打开了门。

「来者何人?」

还没来的及踏进室内,就在门边,突然她的脖子被扼住,一道有些紧的声音在她耳边悄悄响起。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被冻结了。

她缓缓转头,对上那双释出杀气的陌生眼眸,这才慢半拍的发现抵在脖子上,凉凉硬硬的东西似乎是一把刀。

15.

「给我另一套起子,红色那个。」

突然一道带着空荡回音,彷佛从房间深处传来的声线划破两人之间的张力。

...那声音,是伊莉莎白。

只见拿刀架住雪莱的矮小女子动作一僵,马上粗鲁地将她往昏暗的房里一拽,轻巧无声地踢上门,阻绝了仍是一片漆黑平静的长廊。

「该死,鬼鴞,你睡死了是不...」不耐的咒骂由远而近,然後嘎然停止。

顺着音源看去,这个与雪莱的房间格局相同,破旧,灰石糊成的墙上竟然被凭空挖出了一个可供人钻进去,似乎可以通往别处的窄小黑洞

而此刻一颗被头罩密实蒙住的头颅正从里面探进房间,对上她们的视线。

那是她未曾见过的,浑身充满危险气息的伊莉莎白。

「组,组长...」身後勒住自己脖子,被唤作鬼鴞的矮子似乎也不知该怎麽办才好,从她胳膊传来的力道,雪莱可以知道身後的人现在很紧张。

紧张?

所以,这两人是预谋性的在进行某种危险而计画性的犯罪...既然是计画性,那麽就代表他们对於任何有可能危害计画的因子都会毫不留情的加以排除...而眼前的「组长」显然是计画的主导者,也是握有生杀大权的角色。

那双对上她们的冰蓝色眼睛,瞬间就从讶异转成肃杀,又马上归於没有温度的平静。

她的心一凉。

「鬼鴞?」

被称为组长的伊莉莎白的视线直直的越过她,好像全然的陌生,语气又冷又轻柔。「我想知道,我可亲可敬的好邻居怎麽会在凌晨三点出现在这里呢?」

「报告组长,她来敲门,我只好先发制人了。」

鬼鴞很快的恢复冷静,用有些粗嘎难听的声音低低回答。

...好吧,起码不幸中的大幸是,眼前这位鬼鴞似乎并不认识自己,当然也就不可能了解到她与伊莉莎白的那层关系。

「那就没办法了喔?」

那问句似乎不期望回答,伊莉莎白马上恢复方才不耐的语气,眼睛眨也不眨。「把她固定好,等我回来再说,然後把那套该死的起子拿来给我。」

「组,组长,我们不是要换手?」鬼鴞低声开口。「你已经整个晚...」

「我说,起子。」伊莉莎白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鬼鴞,那语调冷的不能再冷,连雪莱都忍不住起了寒栗。「你今天还想给我添多少麻烦?」

她感到身後的鬼鴞细微地吞了口口水,迅速收起刀刃,接着是一阵摸索的声音。

然後她双手被反压在背後,粗砺的麻绳绕过手腕...

「等一下。」

雪莱对上伊莉莎白的视线,困难的开口。「放我走,我保证我会当成这一切没发生过...所有的一切。」

虽然表情没有丝毫松动,但伊莉莎白的瞳孔似乎瞬间缩了一下。

越是严重的事情,伊莉莎白的表情就越是平静,所以这短暂的动摇或许表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如果伊莉莎白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的话。

起码要赌赌看。

「拜托,我保证什麽都不会说,请你...请你看在我们是好邻居的份上,放我走。」於是她放柔了声音哀求,但没有哭闹,也没有泄漏两人之间的关系。

伊莉莎白看了看表,似乎迟疑了片刻。

「等我回来再说。」最终她还是没有答应,只是静静在路的嘹亮哭啼声中看着鬼鴞将雪莱绑好,安置在单人床上有些困难地坐着。

「鬼鴞,请好好对待我们的好邻居,务必让她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然後她接过鬼鴞递过去的工具,看也不看雪莱一眼,转身遁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好意思。」鬼鴞显然是个很听话的属下,在环绕房间一圈,确定没有其他可疑动静之後,塞了一个枕头到雪莱背後,好让她可以舒服点靠在墙上。

「你一定觉得这一切像是场闹剧吧,我们也不想把无辜的人卷进来...老实说,队长她人还是很好的,只是任务必须...不过你放心,只要你答应保密,乖乖配合,我想队长不会愿意伤害你的。」

站在窗边担任警戒的鬼鴞倒是出乎意外的多话,虽然眼睛一直专注而犀利的逡巡着外头的动静,嘴巴却也没停下来过。

她低下头,没有答话,实际上嘴巴被塞住了也没什麽回答的能力。

无辜,呵,不愿意伤害。

不过有件事鬼鴞说的没错,这一切的确像是场闹剧,只不过,到底这出戏是何时悄悄拉开序幕,而结局会是什麽,雪莱一点都猜不透。

真是惊奇的一个夜晚不是吗?

哈,三分钟前,自己不是还躺在床上,下定决心要完全的信赖她那可靠单纯的爱人,交出自己的真心,坦白一切吗?

真是个白痴。

闭了闭眼,她只希望,这出闹剧,这段感情,都可以就此停止。

不过...事到如今,或许能够好好走出这扇门就已经是万幸了。

而路的哭闹声还是持续着。

她转头端详着放在床的另一端的襁褓,却先发现一旁的床单上摆着一台黑色的小机器,机器里正发出高频高分贝的婴儿哭声,而襁褓里头的路两耳都被塞了棉球,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闭着眼睡得正香呢。

雪莱不禁失笑。利用婴儿的哭声来掩护作业,在墙上挖了这样一个大洞,潜到隔壁的广播处去啊...这招真是太高竿了。

路,你还真是个小恶魔,每天辛苦照顾你陪你玩,被你可爱脸庞骗得天旋地转的雪莱阿姨这回真要被你害死啦。

「...不会太久啦,以组长的能力,我猜大概四点半就可以收工了。」鬼鴞还在旁边碎念着,不知道是太久没有说话的对象还是怕睡着。「其实我不敢跟组长说,怕她觉得我很蠢,可是其实我超~崇拜组长的...有次我们两个要去L4...呃,真可惜,我想还是不要跟你分享这些事好了,有点血腥...」

她抬头一看,发现对方即使看起来训练有素,动作也矫健有力,其实也不过是个好年轻的小女生罢了。这年头还真是谁都不能相信啊。

她闭了闭眼,整理好思绪,然後放软脸部表情,从低角度看着鬼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害又无助。

「哎,不要这样看着我嘛,不会有事的啦...」果不其然的,鬼鴞语调弱了下来,大而澄黄的眼睛微微垂下,小朋友的心还很柔软呀。

「不然,不然...你答应不会大叫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口塞拿掉?这样会舒服一点...但你要保证会乖乖的噢,作乱的话马上把你掐死。」

她点点头,眼里盈满感谢的泪光。

唉,既然是闹剧,那她就演的投入些吧。只要能够保住小命,这些事情都不算什麽。

只要能活下去。好吧,如果可以好手好脚的活下去会更好。

她强自压下心中的恐惧,努力保持冷静,反覆推敲自己要怎麽样才能安全脱身。

...至於为什麽这两个人犯罪的意图是什麽,以致於要在半夜秘密的潜进隔壁的广播处...雪莱想都不敢想。

胡思乱想之间,天色慢慢亮了起来。

鬼鴞也不再说话了,只是紧抿着嘴,机警地四处张望着,整个人看上去浮躁而不安。看来她的组长是比预期的还要晚回来了。

就在此刻,雪莱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暗自担心着对方的安危,明明如果她出了事,自己就可以平安回家的。

明明...明明就被欺骗到了这种地步不是吗。

「组长。」突然鬼鴞轻声叫了出来,语调里有无法克制的欢欣与惊喜。

无声无息之间,伊莉莎白俐落灵巧的从那五十公分见方的小洞穿了出来,身上沾满泥灰。好身手,即使以一个间谍或特工的标准来说,大概都不算太差。

不过眼下可不是注意这种小细节的时候。

她摆出呆滞而惶恐的模样往伊莉莎白的方向望去,像是个庭上受审的无辜良民,等待法官的开恩。

「嗯嗯。」

但伊莉莎白只是拔掉面罩,缓步朝她走来,倾身向她,直直的盯着她摇了摇头,勾起一边的嘴角,发出生动夸张的否定声,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还不行喔。」

「鬼鴞,你先回去。我要请我们的贵客多坐一会儿,有很多的事我想好好地讨教一下...」她轻缓的开口,一字一句咬的清晰。

然後她行了个举手礼,单手轻轻托起雪莱的下巴。

「欢迎大驾,我国首位女性战斗机驾驶员,前空军胡兀鹰军团王牌飞官,雪莱‧贝德中队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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