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一幢清幽的木造平房隐匿期间,有个身影来来回回屋里屋外跑,忙得不可开交。
艾芙琳端着铁盘子进到屋内,打扫得一尘不染的空间里,充斥着浓浓的药水味,窗边摆着一张病床,四周立着几部维持生命的仪器,躺在床上的高大男子紧闭双眼,长而浓密的黑睫毛像是两只斑蝶敛着翅栖在上头,那样静默,瘦削的两颊让面部轮廓更显棱角分明,脸上有几处大小不一的伤痕,却依旧是俊美模样,万籁彷佛跟着他的长眠俱寂了。
「King,换药了。」明知他听不见也无法应答,艾芙琳仍是习惯性地要与他说说话。
两个月前金在熙出了自杀任务,差点就死在爆炸的化工厂里,艾芙琳拼了命将他救出来,依着金在熙的指示找到了石医生,紧急手术抢救之後,总算保住一命,他曾短暂苏醒过,可没几日便又陷入昏迷,石医生说,他目前的生命是依靠仪器才得以延续,也许永远都醒不过来。
这样也好,她想。
那短暂苏醒的时日里,他只惦着关璎珞,反倒是在他昏迷时,她为他擦洗、换药、注射营养,能够假装拥有他的一切。
他手术後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眼神都还未能聚焦,也不管来人是谁,就急忙抓住他所能触及的那只手,喊着︰「关关!是你吗?关关!」
「King,我是艾芙琳。」艾芙琳低头看着紧掐进肉里的指尖,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你去找过她了吗?她还好吗?」金在熙意识到守在床畔的是艾芙琳,语气陡然一降,落寞地松开手。
「关璎珞还在你给她安排的地方等你。」
「嗯,TSS那边怎样了?」
「他们已经销毁你的档案,除名了。」艾芙琳转身从随身包包里拿出一纸牛皮纸袋,递到他面前。
「金在熙已死,现在,你可以安然地以李安卓的身份活下去。」
「终於。」他长吁了一口气,仰靠着床头板,嘴边勾起微微的弧度,在心里勾勒着未来幸福的模样。
只是,转瞬又想起自己的状况,怦然的心很快平寂。
他伤得很重很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往後又将如何为关关和班班撑起一个家?
「关璎珞那怎麽办?还是告诉她你死了吗?」艾芙琳看透了金在熙内心的挣扎,无奈一问。
他凝视着那只沉甸甸的纸袋,静默良久,才又开口:「我现在这样,只会让她伤心,等我伤好了,再说吧。」
怎知当日午後,金在熙又陷入昏迷便再也没有醒来。
後来,她决定维持她和King一开始说好的,彻底让关璎珞离开金在熙的世界,最後这一段,由她来陪King走完。
这是她最後的自私,想要留一点点什麽给自己,於是艾芙琳找上温慕言,让他带她与关璎珞见面。
她带着金在熙在TSS的档案簿告诉她TSS的秘密,金在熙的故事,她和金在熙的故事,金在熙和夏琳的故事,以及,金在熙已死的消息。
「关关,King接下的是自杀任务。自TSS成立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够成功退出。TSS要King去炸掉当初那间化工厂,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场是死路一条,但他为了你还是拿命去赌。」
关璎珞感到整个世界几乎是天崩地裂般的颓然瓦解。
安卓为什麽要为了她去拼上自己的性命?为什麽都不让她知道?若知道,她断然不会允许他去做这些傻事!
「艾芙琳,你不是去救他了吗?他现在在哪里?在哪里?」关璎珞疯也似地追问。
「我救不了他。」艾芙琳脸上的表情是无边的哀恸,她顿了许久,才又开口接续:「我到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就算他动作再快,爆炸释放出的化学气体也不可能让他毫发无伤全身而退,我眼睁睁看着他拼着最後一口气给温慕言写字条,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连咽下最後一口气时,心里都还挂念着你。」
前面她说什麽我都信,就最後这段,她不要相信!
「不行⋯⋯不能这样⋯⋯不行⋯⋯」
她不能接受我等了好几个月的真相是这样的结果!
「King要我告诉你,你值得爱、值得幸福。」艾芙琳用力吸了吸鼻子,却阻止不了汹涌的眼泪,只好勉强哽咽说道:「他说,你不爱他没关系,他会永远爱你,因为你值得。」
关璎珞苍白着脸,颤抖着,她不愿相信她的谎言,尽管那是如此真实。
「艾芙琳,告诉我这是你骗我的,安卓还活着!」她声音呜咽着,彷佛垂坠树梢凋零的花,风一吹就会散去。
「关关,King是真的死了,TSS才会销毁档案,我冒死在销毁前偷印了副本弄出来给你看,就是怕你不相信我。」
艾芙琳将档案资料翻到最末页,上头的确用红字大大写着,1979~2013,骗不了人。
「可是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他说⋯⋯」她还没告诉他,她爱的人是他啊!
关璎珞仰头看天,像要倾诉什麽,却後续语噎。
「无论你要说什麽都已不重要,King要你幸福的活着。」艾芙琳沉痛地闭上眼,缓缓摇首。
「怎麽会这样⋯⋯」她抱着自己的身躯,弯伏在膝上,恸哭。
「这是他最後留给你的。」艾芙琳拉过关璎珞的左手,将一枚缀着蓝钻的戒指放入掌心里。
她低头看着钻戒上的透蓝,没有光彩夺目也不是切割完美的八心八箭,然而通体晶莹,隐泛着的幽蓝色光芒,却让人热暖。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审视许久,还是将蓝钻戒递回给艾芙琳。
「关关,这个钻戒只有你能收。」艾芙琳语重心长,坚毅的美丽双眸里,泪光闪闪。
关璎珞望着艾芙琳,不解。
「那是King的骨灰炼成的蓝钻。他最大的愿望,是见到你穿上白纱的幸福模样。我相信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希望亲自给你戴上戒指,牵着你的手走到红毯另一端,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还没说完,关璎珞已经哭得难以自己。
她撒了一个漫天大谎,却成功说服关璎珞相信金在熙的死讯。
虽然自私,但这是她最後的卑微,她在心底悄悄说︰「对不起,只要King醒了,我就把他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