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悠長假期(清穿,康熙年間) — 素願(現代 阿嗣番外) (五)刧數(完)

「要不是那女孩子还有点良知,警察也够机灵的发现了真相,我真不知道现在是什麽模样。」我放下毛巾,把佳佳从新抱在怀里,道:「天主让你遇到我,大概是要让你管好我这迷途羔羊。我只服你的管,所以你不可以这样偷懒啊。」

那天在我的疯狂和小芬的惊恐中,林沙展不知道什麽时候来到我们身边,插口道:「方先生,何小姐,这种时候原本不该打扰你们的,不过我们刚找到张小姐出事的原因了,我觉得应该尽快给你们交待一下。」

我猛地转头瞪着他,声音嘶哑得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到底是什麽回事?」

「刚才我们的伙计在现象附近逮住一个女孩子,她承认今晚在维园树林里自杀的人是她才对。据她说,张小姐当时发现了她,想把她从绳圈上解下来,怎知道绳圈断了,她跌下来压在张小姐身上,自己也撞晕了。当她清醒的时候,听到有人赶过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就匆匆忙忙地逃走。事後担心张小姐的情况,於是又回到现场附近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然後被我们的伙计发现,唯有和盘托出。」

小芬呆呆地问:「不是自杀?」

林沙展点头:「是的,张小姐是因为见义勇为而受伤的,虽然我知道她现在情况危急,受伤原因没这个重要,不过…」

「哈哈…」视线被涌出的泪水淹没,我疯狂地大笑着,笑得全身抽搐,笑得喘不过气。

好!好!好!!!

不是带着绝望和罪孽去自杀,而是为了拯救生命挺身而出,这才是那个我倾慕的傻女人──什麽时候都活得那麽坦然、那麽正直、那麽坚定…

即使她真的为此而死,我敢说她一定不会後悔。

为了她,为了自己,我高兴,我真的高兴…

把头埋在佳佳的颈窝里蹭了蹭,我呢喃道:「前几天阿恒终於打过电话来问候,不过就一句也没说要来看看你,这臭小子还真凉薄,枉你跟他一起那麽久。我知道你听了一定会说,人家新婚燕尔,这种时候去关注旧爱搞不好老婆会吃醋,反正他又不是医生,看不看也一样。你说,他会不会是小心眼,听到我变成你的未婚夫,不忿你也有归宿了?你没听到,他的语气有多酸溜溜!怎样也好,反正我也不乐意见到他,永远消失了最好。」深吸一口她身上的味道,结束了胡思乱想,呢喃道:「佳佳,我们该去洗澡了,晚了人就会多了。」

我收拾了一下用具,抱着佳佳到了浴室,把她放在专门为瘫痪和昏迷病人设计的浴床上,关好门开好暖气,自己先脱了衣服,换上T裇短裤方便做事,然後帮佳佳逐件脱下病服。想起第一次由李姑娘站在一旁指导,我亲自动手替佳佳洗澡的样子就好笑──第一次看到我朝思暮想爱人的胴体,我提醒自己要冷静,幸好还没出洋相。但想起一旁还有人看着,脸上就不由自主火辣辣的发烧,全身硬梆梆的,动作像机械人一样。李姑娘看我笨手笨脚又紧张尴尬的样子,就取笑我:「瞧你这样子,看来你们真是一双守礼的小情人。其实男人力气大,照顾病人比女亲友安全多了。你要用力抱稳,支持着她的身体的重量,让她安心地倚靠着你。身体湿了会容易滑手,绝对不要因尴尬害羞而松手。最重要的是保护她的头颈,千万别让她的颈部过分後拗而导致颈椎受伤,不然後果很严重。其实昏迷病人不一定完全没有知觉,有些病人醒过来,会记得亲人跟他们说过什麽话,身体接触也会让他们安心,所以平日即使不洗澡,也要多些摸摸她、抱抱她,这对康复是有帮助的。」

我摸摸她的头,轻声道:「佳佳,我先帮你洗头发。」

李姑娘说,照顾昏迷不醒的病人时,每做一个动作都得跟他们说说。她说:「你试想想,如果换了是你,在自己浑身无力又睁不开眼的时候,忽然有人把你摆来弄去,你又没办法叫他停手,那有多难受?所以你要做什麽,先告诉她一声,让她知道是谁在照顾她,让她不要怕。」所以我习惯了每做一件事,就先跟佳佳说一声。

我试了试水温,用莲蓬头先把她的头发弄湿。动脑手术的时候把佳佳的头发都剃光了,为了方便洗伤口和减低感染机会,拆线前一直维持着剃光头,现在才长回寸许,洗起来并不难。我在手上倒了一点洗发乳,慢慢揉在她的头发上,短发摸上去有点刺刺的扎手,但头发在指缝间溜过的感觉很温馨,让我的心情有点愉快。难怪李姑娘说替病人洗澡其实没想像中的难受,有时甚至是快乐的──手上感受着佳佳的体温、脉搏、皮肤的弹性,就等於感受着她的生命力,比看着她一动不动塑像似地躺着,感觉好得多了。我小心翼翼地托起佳佳的脑袋,清洗脑後的头发,手指摸到微突的伤疤时,力度自然轻了几分。

「佳佳,脑袋的伤疤好像平了一点,医生说那里可能会秃了一块,不过也不用担心,女人头发长,那疤痕也不大,盖着就看不到了。」

洗发精要一定要冲乾净,不然皮肤会溃烂。我仔细地冲洗乾净头发,然後开始洗身体。我熟练地在佳佳身体上涂上沐浴液,这是院方介绍刺激性低且有消毒功能的配方,然後用海绵轻轻擦洗,这样做可以促进皮肤的血液循环和新陈代谢。擦洗时要仔细留意皮肤上有没有异常情况,特别是有绉摺的地方例如耳後、腋下、乳房下和大腿内侧,容易因出汗而发炎,而经常压着受力的位置如臀部、膝盖内侧等就容易坏死溃烂,仔细检查身体也是帮病人洗澡的其中一个目的。冲洗乾净之後,我拿出消毒药水和绵花,帮她清洁下体。因为经常插着导尿管,会容易发炎。

终於洗完了,我满头大汗全身湿透,苦笑着瞄了瞄自己精神奕奕的部位──虽然精神上我不觉得自己慾火焚身,也确实没有那个心情,但男人就是这样,生理反应总是很直接。除非是太监,大概没有任何健康男人像我这样子抚摸着、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的裸体,还会毫无反应吧?换个角度来想,也许我该庆幸,自己十分健康正常。

帮佳佳抹乾了头发,穿上浴袍,我背过身去随便冲了冲身上的汗,顺便冷静一下──总不能以这种有伤风化的样子,大摇大摆地在外面走动。重新换好衣服,我把佳佳抱回病房,拉上窗帘,锁上门,继续进行余下的工作。

抱着她坐在沙发上,我让她的脸倚在我的颈窝里,用吹风机慢慢帮她把头发吹乾。手指拨弄着她的短发,忽然想起:「对了,前天我去见客的时候,刚好看到你以前说过的那种长长尖尖还有个毛球的睡帽,我买回去洗乾净了,差点忘了拿出来给你。」看头发差不多乾了,我伸手在包里把帽子掏出来,帮她戴好。大概因为洗过澡血液循环好了点,她原本苍白的双颊明显出现两团红晕。我亲亲她的脸,笑道:「果然很可爱呢,怪不得你会喜欢。」

拉开腰带,我把佳佳身上的浴袍脱下,然後把她抱回床上放下。拉了个枕头让佳佳趴在上面,我在床头拿出乳液,开始帮她按摩。

昏迷病人的新陈代谢缓慢,皮肤会比较乾燥,血液循环也不好,所以洗完澡最好帮她用乳液全身按摩,尤其是长期卧床受力最大的後背和臀部,还有容易出现静脉血栓的小腿,更加不能忽略。我抓着她的脚,稍为用力地沿着她的小腿向上推。卧床三个月,她的肌肉越来越少,越来越软绵绵的缺乏弹性,似乎要给她多一点运动才行。按摩完毕,我把她翻过身来,帮她穿好防止静脉血栓的压力袜,继续按摩。

记得阿明有一次来探望的时候,知道我给佳佳洗澡,挤眉弄眼地打趣我:「你这小子,给你占尽便宜了!」

我抬头看着他,他倒是楞住了,然後嗫嚅道:「好,我闭嘴,你别这样的眼神…我就是不想看你这样子,才跟你开玩笑的。」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握着佳佳的手贴在脸上,说道:「没事,可以光明正大地吃豆腐,确实值得高兴。」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跟我开这种玩笑。

从手臂推揉到肩头再向下移,轻轻在她柔软嫩滑的胸脯上抹上乳液,美好的触感让我情不自禁地抱着她,把脸颊贴上她的左乳,耳畔听着缓慢但有力的心跳,我的精神慢慢放松下来。

「佳佳啊,我乘人之危,把你全身上上下下都非礼遍了,你怎麽不起来跟我算帐呢?」

「奀猪的生日快到了,你答应过要给她办大食会的,如果你不起来,她会很失望的。你记得那年吗?你发了高烧,还是撑着起来,要去给她买礼物。你说,奀猪渴望了好久,渴望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有人记得她的生日,要给她买礼物,不可以事後再补买就算。那次高烧40度你也撑得起来,这次也可以吧?」

「也罢,我知道你一定也在努力,先不催你了。现在先穿好衣服,不然会着凉的。」

换好衣服,刚开始帮佳佳做病人的被动运动,小芬就来了。

「今天这麽早?」

「考试期间,我这教美术的当然可以早点下班。我回家做了饭,知道你一定在姐身边,所以带来跟你一起吃。」看我正抓着佳佳的左腿,循环地让她屈伸髋关节,小芬洗乾净手上前说:「做运动吗?我也来帮忙!」

「不行,每次只能动一条腿,不然後腰的压力会太大,反而会受伤。你拿床头柜里的脸霜出来,替她涂脸吧!」

「嗯。」小芬坐在佳佳床边另一侧,拿出美容液,笑道:「姐,你知道吗?阿嗣点名要我买的都是好东西啊,连我也不舍得用呢!等下你醒过来,说不好皮肤比以前还好。」

之後我们围在佳佳床边,一边闲聊,一边吃饭,除了佳佳不会答话之外,这情景就跟以前我们三个在家里一起吃晚饭的日子一模一样。饭後我洗净碗筷,小芬把佳佳换出来的脏衣服分开,普通病人服交医院洗,袜子、帽子等私人物品拿回家洗。这些日子来,我全力照顾佳佳,小芬和Leo则当後勤,负责购买日用品和洗衣服之类。多得他们,我才可以在照顾佳佳之余,每天还能整整齐齐的去上班,而佳佳需要的东西也无一或缺。趁小芬拿病服出房,我在佳佳耳边道:「患难见真情啊,Leo虽然比较木讷,但看这些日子来他尽心尽力,既要安慰小芬,又要帮她照顾你,也毫无怨言。小芬嫁给他,日後一定会幸福的,你说对吧?」

一切完成,我们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我牵着佳佳的手,却问小芬:「你说,佳佳醒过来的时候,会不会怪我先斩後奏,做了这些事?」

「姐在这方面是有点迟钝,但这两年来,我作为局外人,确实看到你们之间的转变。姐这辈子最看重真情,对过她好的人她都会一直记着,何况是你?你拿真心待她,她明白了,只会还给你更多。」小芬答道:「姐对你,已经不同以往了,虽然她自己也未必察觉。」

我知道,潜移默化的战术还是有点成果的。那天狂风暴雨,晚一点要挂八号台风讯号,佳佳第一次打电话问我,方不方便驶车来接她回家,我开心得简直恨不得马上飞到她面前──佳佳习惯什麽事都自己来,怕会麻烦别人,所以从来都是我主动要去帮忙她的。我明白这种微妙的心态,既怕倚赖了人,更怕那个让她满怀期望的人,在她有需要时却不肯帮忙,让她失望。那天我们在车厢中,暴雨在车窗上流淌着,就似一道水帘把外面的世界隔绝了。香港人都很性急,只要後面的司机看到你的车前有丁点空间而你不动,他们就会在後面疯狂响号。我第一次感谢这种烦人的习性──因为我得紧握着方向盘,在塞成一团的车阵中一寸寸的小心移动,佳佳怕我饿坏,就把之前在超市抢购回来的面包撕成小块,慢慢喂进我嘴里。因为大部分东西都在行李箱里拿不到,所以我们唯有两人共饮一瓶可乐…

别说是困着两小时,就是永远困在路上,我也甘愿。

人的一生到底追求些什麽呢?钱赚得再多,也未必及得上这几块面包和几口可乐,能让我欢喜得像整个灵魂都要飘起来。

也许,爱上佳佳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刧数,这些年来,日日夜夜,我没少受苦头。

不是没想过放弃就好了,嘴巴也懂得叨念些「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老生常谈来规劝别人。人就是这样的了,说的容易做的难,明知道会遍体鳞伤,还是自己一头栽下去──如果大家都那麽看得开,这世界也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了吧!

其实,我宁愿自己永远看不开。

佳佳於我,是亲人也是爱人,是照顾教导过我的长姐,也是我渴望照顾怜惜,我心爱的女人。我的生命中如果少了她,就会缺失一大块,再不完整。

而现在,她终於像我渴望的那样躺在我怀里,任由我照顾她、担心她、疼惜她…

轻轻印在她的唇上,暖暖的、软软的感觉也印在我心上。我轻拥着她,在她耳边道:「佳佳,我回去休息了,明天再来看你。」

心里既酸且涩、又苦又甜。现在的我,终於可以在跟她道别时,亲亲她的小嘴,诉说我的不舍,然後在再次见面时,拥着她轻吻,说一声:「我来了。」

我这样子,算不算得偿素愿?

小心替她掖好被子,我站直身子,背後传来小芬带着哽咽的祈祷声。

我抬头看着挂在床头的十字架,也开始祷告。

他们都说,凡事祷告,凡事祈求,天主会听到的。这句话我听过无数次,从来没有多大信心,现在我终於愿意相信。

天主,我以往不够虔诚,但请祢这一次,务必要听到我们的祈求。

请祢保佑佳佳平安无事,请祢让她回来我们身边。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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