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唯心是問 — 1.3 怎生便忘得(三)

虽是千百个不愿意,如胶仍是替韦染蘅梳了个垂挂髻,她额前短发覆於眉目,长发绾成云鬟垂落两侧,随着轻快的步伐如蝶翼轻舞,映着她喜於形色的小脸更加天真烂漫。

她一路蹦蹦跳跳的到了韦是问的书房,不顾门口书僮的阻挡,豪气推门而入。

韦是问正在闭目养神,连她震天响的开门声都没能让他睁眼,依旧气定神闲的端坐案前,一身湛蓝衣袍如潮水层层相叠,随着呼吸荡出轻浅起伏。

他清俊的脸庞也许是因为不常晒日,稍稍偏於苍白,却正巧托出斯文的书卷气,向来淡漠的眸阖起,敛去不少令人望而生畏的荒寒,雨润云温。

韦染蘅顿时觉得自己闯入了仙境,一下滞住了呼吸,就怕自己的庸俗之气沾染到他。

只是她心念随之一转,就怕韦是问向来都是如此毫无戒心,这美色岂不是教人凭白看去!

这想法让她狠狠抽了一口气,却被口水噎着了,不住呛咳。

韦是问这才缓缓睁眼,神态淡然的静看自家堂妹咳得脸红脖子粗,她只得自己拍胸口顺气,连忙抄起桌上的茶杯,一连喝了好几口才缓下来。

「堂…」她顿了顿,总觉得堂兄这两字怪拗口的,擅自改了称呼,「韦是问!」

韦是问淡淡的应了声,神色未变,看来很习惯她直呼他名讳,她也就自在了起来。

「韦是问,你下回若要歇息,千万要把门锁上,这样不好!」

他微挑起眉,不觉得能有什麽不好,「没有别人,只有你敢擅闯书房。」

唉呀!他不高兴了。

韦染蘅吐了吐舌,心里却又为了他一句「没有别人」窃喜,兀自推定他将自己划归为自己人,喜於形色。

「韦是问,我想了好几日,偏偏怎麽想也想不起以前的事,不如你给我说说嘛。」她亲昵挽上他,甜甜一笑,虽相貌平凡,一笑起来却能吹起万红无数,漫卷於天。

韦是问却从来不是个怜花人,一口回绝,「麻烦。」

「才不麻烦!你又没事做…」她瘪嘴,就见他又翻起了手上的书,摆明了拒人於千里之外。

她不死心,还想多缠着他说几句话,目光正巧落在他桌上的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韦是问注意到她的视线,反手就抽起了纸张,随手塞入成叠的书册之中。

他反常的举动引来韦染蘅狐疑,虽然他动作一气呵成,但她方才随意一眼早就看清那纸上不过是一份抄写的千字文,只是字丑了些…

她眨了眨眼,觉得发现什麽大秘密了。

难不成韦是问只是长得一脸聪明,其实是个草包,不仅还在准备基础入门的千字文,连字都写的不好?

不过这样也好,人太完美会招天忌呢!她对他这下凡的天仙有这微不足道的缺陷一点也不介意,脸上的笑容益发灿烂了。

韦是问不解她在笑什麽,只觉得那盛如艳阳的笑不知为何有着包容,很是刺眼。

「没关系,虽然你考不过科举,日後也还能当荫官嘛!别放在心上。」她很好心的安慰。

炽炎的任官途径有二,一是通过层层考试来选拔人才的科举,另一则是承袭上代功勳而入仕的荫官,韦载已位居太傅,纵使韦是问不参加科举亦能入朝为官,虽初任时官位不及科举之仕,但凭韦氏在朝中地位,势必也能平步青云。

以时下风气而言,显少有世族之後参加科举,多是透过荫官入朝,反而瞧不起平民才需去考的科举了,像韦是问这样专心准备的望族弟子可算是稀有。

韦是问也不想多费唇舌去解释,只是淡声回应,「秋闱在即,我并不打算今年就应乡试。」

韦染蘅只当他实力不足,要多准备几年,反正他尚年少,纵然乡试三年才一试,他有的是大好青春,所以只是点点头,欣然道,「那你陪我出去走走嘛,听如胶说这剪烛县的烛湖形如蜡烛,夕阳西下时映在湖面上潋灩如烛,美不胜收!」

「你大病初癒,该多休养。」他这话说的一点温度也没有,搪塞多过於关心。

「我好全了,头好壮壮。」她急切的拍胸口保证,却忘了节制力道,闷哼了声,看来反而欲盖弥彰。

「好全了?」韦是问淡淡扬眉,平波卷絮的嗓音在她点头如捣蒜後急转直下,「那也是时候找礼教嬷嬷了。」

「什麽是礼教嬷嬷?」她困惑,不知自己听见这四字为何背脊会传来一阵寒凉。

「赴云。」韦是问不答,仅唤了声门口守着的书僮。

「是,少爷。」赴云会意,朝她打了个揖,朗声解释,「凡为女子,需学立身,故炽炎女子十岁需聘请礼教嬷嬷为师,学习三从四德、织布制衣等立身之法,务期清贞、不贪女务、内范仪行…」

他字字清脆嘹亮,韦染蘅却听得头皮发麻,脸上笑容凝滞。

「是故,礼教嬷嬷会指导小姐立身、学作、学礼…使我炽炎女子婉娩听从、才德兼备、女德昭明…」

一番话下来,韦染蘅已满头是汗,趁隙打了个岔,看向韦是问,「婉勉听从、才德兼备…你喜欢这种姑娘?」

韦是问依旧端坐,拈着书页的手轻轻摩娑,神态轻松,「炽炎男子皆以贤妻为幸。」

闻言,她大眼登时冒出两泡泪,脸上是视死如归的决心,「好,我学!」

忆起她以往对礼教之事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韦是问抿了抿唇,没让半丝情绪显露於脸上,只有黑眸里的一点清光闪烁,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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