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这麽晚了,蔓蔓还不出现吗?」林秋泽走出教室,一脸担忧地看着前头的妻子,问道。
吴宥琳勾起一抹浅笑,「我刚不是说了吗?蔓蔓她临时和同学出去玩啦!我想,她大概是不会来家长会了吧。」吴宥琳把谎撒得脸不红、气不喘。
她指甲一掐,微陷入手心,隐隐传来的刺痛让她保持清楚的思绪。保持清楚思绪,方便她撒无数个谎。
「她不是答应老师要留下来了?你怎麽能准她这样出去玩?」虽然像是在责备自己的妻子,但林秋泽的脸上浮现一抹憨厚的笑靥,可以看得出他并无动怒。
吴宥琳对此也不意外,林秋泽一直都是个好好先生,吴宥琳和他交往到结婚,似乎也没看过他真正生气过。
「不用太担心啦!女儿都国二了。你前些日子不是告诉我:蔓蔓希望我们俩放手让她独立吗?她这麽大了,自己能判断对错的。」吴宥琳笑咪咪地说。
林秋泽挂着笑,推了推细框眼镜,伸出手搭住吴宥琳的肩,「老婆,你有想要吃消夜吗?」
吴宥琳先是一愣,笑容瞬褪。『待会要吃些甚麽?』和李匡在一起时,这句话成了她的台词。李匡冷淡。李匡和自己若即若离。李匡,或许并没有吴宥琳想像中那麽爱她——就像吴宥琳并没有林秋泽想像中那麽爱他一样。
但她,依旧爱着李匡,奋不顾身地。一切的东西:地位、名分、甚至是亲爱的女儿,她都能够割舍。只求上天不要夺去,她爱他的权力。
吴宥琳褪去的笑容瞬即又恢复,那笑,却有些像是苦笑。
爱与被爱,不一定成正比。对吴宥琳而言,或许这句话,不只是代表着她和林秋泽之间的关系,同时是代表李匡和她之间的关系。
***
李澄凯从来不知道,世界上会有个人如此傻,傻得如此善解人意。
发现自己母亲外遇对象之子,就是自己的同班同学、甚至他平时还对自己口出恶言,林蔓第一时间没有骂他、没有怨他……,反而是骂她自己卑劣?
怀中的女孩仍低声啜泣,一声声抽噎都像是直闯李澄凯内心最深层。他曾经非常渴望,渴望和林蔓一样,有哭泣的能力。
人若太坚强,也是种痛苦。但即便痛苦,却又因为太坚强,而无从发泄。就像一道不成立的式子:坚强和释怀之间,永远划不上等号,倘若划上了,那大概也是哪个捣蛋鬼所为。不代表正确解答。
「林蔓……你骂骂我吧……」李澄凯的声音颤抖着,搭上林蔓的啜泣声,万分凄凉。林蔓泣不成声,脸整个埋入了李澄凯的颈肩。
林蔓的泪水不停地流,像是洪水来袭,水库不得不泄洪。倾泄而下的,是洪水冲来污浊不堪的水……是林蔓凌乱不堪的思绪。
李澄凯将林蔓的一只手扳直,接着用自己的手掌,覆上她的。林蔓皱着一张脸,梨花带雨地抬眼,眼神悲凉。
李澄凯此刻,像极了饭店那时的男孩。林蔓睁大了眸,像是想要再确认一次。
毕竟她,被骗了太多、太多次……
斗大泪珠仍旧不停滑落。
「你一点都不卑劣,知道吗?」李澄凯抓紧了林蔓冰凉的手,温暖厚实的手掌让林蔓有些懵了。
「我的母亲,四年前因为车祸而去世,」李澄凯的眸色又黯了几层。林蔓泛着泪,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容。
「我爸,每晚都喝酒……他有很好的工作,却……却……,我……对不起。」李澄凯的声音戛然而止。
四周的空气瞬即又冻结了下来。寂静得可怕。
「我没有试着和别人提过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麽说才好……」李澄凯垂眸,发离林蔓只有厘米。
李澄凯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面包香。和,一股寂寞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的,那孤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