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睁开眼时,房间里弥漫陌生的食物香味。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想也许是其他公寓住户正在准备午餐,香味从窗户飘进来。应该是太久没有吃过热腾腾的料理,这股令人心生暖意的气味让我放松下来。
我向来吃得简单,也可以说是随便,通常沙拉和面包就能解决一餐。足以疗癒人心的料理自从搬到这里後就鲜少嚐过,一方面是我不擅长料理,加上妥善替自己准备一餐要花的时间太长,嫌麻烦;另一方面我不太习惯候餐时的人群,这里最近的一条美食街距离大学很近,每到用餐时间总是挤满一堆人。
也由於这样,用微波炉就能轻易模仿出那种温热感的冷冻食品,是我平日的好伙伴;有时加上水果罐头,轻轻松松就可饱餐一顿。
外面果然下雨了,我凝视玻璃上的水珠,发现头痛早已消失。如此放松的状态下,我眯起眼打量滑下玻璃的水珠,後知後觉窗户竟是紧闭的,而饭匙敲打锅沿的扣扣声也近在咫尺。
意识到四溢的香味来源就在房间,我心脏停顿了几秒。震惊地往厨房一看,一道全然陌生的男人背影正忙碌着。他很高大,穿着衬衫与牛仔裤,把袖子卷到肘处的模样随性,我能够看见他翻动锅子时手臂上的经络。
恐惧将空气自我的肺部全部扼出,我摒住呼吸,不发出任何声音从床上移动到画边,小心地由奶粉罐里抽出一把画刀紧握在胸前。
男人关上电磁炉电源,把平底锅里的饭盛到盘子里,裹着油的饭粒因热度发出小小的劈啪声,加上男人用汤匙试吃後鼻间逸出的满意呻吟,令我不自觉咽下口唾沫。
端着盘子的男人转身时我也看清楚他的面孔,是侯阵宇。
他见到我向他举着画刀的样子,猝不及防,两眼微微瞠大。
「……醒了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侯阵宇若无其事把盘子放到桌上,「饭炒好了,趁热吃吧。」
这个人怎麽会出现在我房间?
我又惊又气,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只能维持着把画刀狠狠对着他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干麻,以为我要对你做什麽坏事吗?」侯阵宇拉开椅子坐下,不以为然地用汤匙比划,「吃吧。」
我受不了食物的诱惑而直起腰,接着想到侯阵宇不请自来的原因,身子一顿,又退缩回原位。
「你怎麽……会在这里……」
「那要问你为什麽会昏倒啊。」张大嘴塞饭的侯阵宇语气捎有凉意。
跟随他的提问思索答案时,我的肚子恰好「咕呜呜」地委屈叫着,明白过来是因为太久没进食而昏过去,我暗自懊恼,但脚步还是不肯往侯阵宇那里挪近一步。
「不用怕,我们不是密室里的孤男寡女。你看,门没关。」
门真的开着。外头透进的光线把他的帆布鞋影曳长地板上。
「食材也是跟人借的,要是你有什麽三长两短,他也会知道。」说到这里想起什麽一样,侯阵宇倏地皱起眉,「啊,对,殷向日。」
他喊着我名字时带着肯定,好似我们交情甚笃。被点到名的我虽然放下画刀,却仍是戒备。
「我问了303的斯凡才知道是你。」侯阵宇垂着眸用汤匙拨开蒜头,「你是担心我不怀好意吗?那天才不肯直接告诉我。」
明知故问。
我在床上抱着膝盖,扭紧眉头看着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的不速之客。
「……可以请你快点离开吗?」
侯阵宇挑眉,目光一下凶狠起来,像要质问我。这时候门口又多出一个金发绿眼的大男孩,好奇张望我的房间後,对侯阵宇说。
「Hey,bro!院来尼在这里。」
「喔,嗨,斯凡。」
和他打起招呼的侯阵宇悠哉,但我意识到有个全然陌生的第三人後,有股寒意不受控制循着背脊攀爬而上,宛如血液开始冻结,我的指尖跟着逐渐发麻。
我浑身僵硬,喉咙不受控制发出细微的悲鸣声。
「出去……」
和大男孩聊得正开心的侯阵宇往我这里一瞅,略带讶异。我愈发觉得他相当碍眼,因为他太过自在。
「我说,出去。」
斯凡缩了缩脖子,眼睛骨碌碌地在我们之间逡巡,不知所措。
侯阵宇原本想开口反驳几句,视线落在我颤抖的手以後,脸色一下变得若有所思。他没有看我的眼睛,反而看向在我身後未完成的油画。那幅画融化了他眼里的不耐,却同时凝结出许多疑惑,这激使我又威吓地喊声「快点出去」。
侯阵宇才站起身,交代似地道,「你记得吃饭。」离开餐桌上又回去,拿起汤匙朝我晃了晃示意,「这是我带来的汤匙。」然後总算甘愿跨着大步,旋风似地和斯凡一同离去。
他捎上门的声音依旧大得令我心惊,我闭上眼深呼吸数分钟,才平息喧嚣的恐慌。
冷静过後从体内透出的空虚使我难受,我走向那盘炒饭,吃下第一口後我有点後悔了。
「好好吃啊……可恶。」
我哑声喃喃,眼前因泪雾而模糊。不晓得是後悔那样对待帮自己煮饭的男人,还是由於吃了他亲手做的饭而感到满足,无论是哪种选项,朝我涌来的情绪都太过陌生。
吃下第二口时我实在是忍不住汹涌的情感,用手背抵住眼睛,不出声音地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