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立辰环绕我的腰际,低眼凝睇着我,我也没有移开视线,就这麽无惧地四目交接。在他匀称的双眼里,我找到自己的倒影,此刻注视着我的不只是梁立辰,还有自己。世界的一切都滞留,只剩我们对望。
因为要面对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我伸手抚开他拢起的眉宇,淡漠地开口,「我们都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就在那一瞬间,梁立辰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不大,但随之而来的话语不容置喙。
「对於自己该扮演什麽角色,我从没这麽清楚过。」他的面容是绷着的,即使让我推开眉头,神情依然肃穆。
或许只要再划伤他的心一次就能逼退他,但我不想再苦苦相逼了,人真的不需要互相伤害。
终究我选择移开他的手,也移开视线,「别说了。」
「你要我别说,是逃避我,还是逃避自己?」他低沉的话声贯穿我的思绪,我抿紧唇,下意识的抗拒。
「不要再说了。」这次我加重声调地掷出话语,接着越过他身旁,匆匆离开房间。
此时也管不了梁立辰是不是跟了上来,一见到楼梯就忍不住加快步伐,直到脚步落在一楼冰凉的地板,更是仓皇的加速疾行,迅速在沙发上攫获自己的提袋夺门而出。
我想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这失序的一切亦步亦趋地对我咆哮,我逃不开,也解决不了,到底该怎麽做才好?我不想只是哭泣,偏偏锁不住泪水,一滴一滴渗入地面。
我靠在墙边掩住鼻息,好让自己无声无息的掉泪,那样才不会扰乱寂静的夜。因为即使声泪俱下,世界也不会为了自己驻留,发出声响只会让黑夜显得更加猖狂、自己更加孱弱,多难堪。
当我抬头仰望天空,批落而下的雨洗涤了我发烫的双眼,我在雨中冷却,任由雨水将自己点滴润湿;最终大雨滂沱,毫不留情地将我吞噬。
在雾蒙蒙的视野里,他撑着伞朝我走来,我强压下紊乱的气息,咬紧唇不愿示弱,他却恣意松开手中的伞,靠近了我。
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大雨猖獗地扩大到梁立辰高挑的身影,他却突越重围,将我拥搂入怀。
传入耳际的是他清晰的低喃:「不要独自难过啊……」
起初我还有些抵抗,我伸手抵着他平稳起伏的胸口,接着揪紧他的衣袖,用力喘息抗拒一切入侵,雨水却在夜里无限壮大,阻断我的气力,也淹没了彼此。
梁立辰用他温暖的大手轻抚我的後脑勺,让我更加贴近他宽阔的胸膛;渐渐的我不再挣扎,水气循着发丝滚滚滑落,我的手也循着他的肩胛骨缓缓移动,终究跟随雨水簇拥了他。就这样,耽溺在这熟悉的气味里。
我阖上双眼,呼吸缓下,才终於在他的怀里平静下来。
梁立辰在我们之间腾出空间,被雨沾湿的唇贴上我的额头,不发一语。此时的我也是沉默的,任他带我行经一条条街道,就算知道那不是送我回家的路,我没有摆脱他的手,就只是无声的走着。
回到他的住处,梁立辰没有带我回去他妹的房间,而是进到他的房里,打开衣橱拿出一件深蓝色T恤跟黑色长裤。
「你先去洗澡,别感冒。」他指着一旁的雾面门板,并将衣物和毛巾递上。
我点头,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才走进浴室。
略微扫视墙边架上的盥洗用品,我的视线不经意的往门外掠过,隔着能见度极低的雾面玻璃,依稀能看见梁立辰解开上衣的姿态。就算只是影子,我仍急忙错开视线,并走到无法看见外头的墙边,才将身上湿透的衣物褪下,放在另一个架子上。
我走进额外作了区隔的淋浴间,冲洗过後,身子才再度暖和起来。开门前不免别扭的探视外头,不过没捕捉到任何动静,於是我穿好他给的上衣就走了出去。
虽然他不是没给我裤子,可他身高太高,光是上衣穿起来就像连身裙,下裤更是长得惊人;所以我将裤子摺好,先拿到房间的沙发上放妥,然後回到浴室捧着换下的衣物走出来。
原打算将这些湿掉的衣物暂时收进放在沙发上的手提袋,不过他在桌上留下的纸条先攫获了我的目光。
──「你睡这,我今晚睡妹的房间,等明早你的衣服乾了再来找你。」
我下意识地往下低视自己的穿着,大约能明白他为什麽这麽做,便拾起纸条旁的衣架,让换下的衣裤尽可能地溢乾水分,并且晾好。
适度将头发擦拭过後,我从提袋里拿出手机,输入几个字按下送出。
「我应该向你道谢。」讯息送出後我将手机放下,起身拿起吹风机将头发吹乾。
在这之後我走回沙发,拿起提袋里的梳子,稍微整理一头长发,然後手机再度亮起来。
「道谢?」他回得简洁。
看着萤幕我拧眉,有些不解,因为我不觉得梁立辰是迟钝的人。
一时间也不晓得该怎麽解释才好,我盯着画面思索好一会,才迟缓的输入一些字:「我睡这里、你睡你妹的房间,这是体贴安排。」
虽然输入句点後还有些踌躇,不过最终还是按下送出。
半晌,他不再回我讯息,手机却震动起来,亮起的萤幕显示他的名字,我悬着困惑的心按下通话键。
「怎麽了。」我走近梁立辰的床边坐下,算是谨小慎微的开口。
「想听你的声音,顺便聊聊刚才的话题。」他没有半分犹豫就说出这番话。
我不语,可他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那不是体贴,这叫克制。」
「……克制?」我确认似的问道。
梁立辰轻笑出声:「克制自己不碰你。」
我顿住,「别说些暧昧的话捉弄我。」
即使不必面对他深邃如潭的双眼,光是他具有磁性的嗓音,就足以扰乱我的心跳。
我听见他低吁了声,紧接而来的是他话声清晰的忠告。
「我没有在捉弄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你现在可以过来。」他将话锋稍作停歇,「但我不保证会放你走。」
梁立辰说得很明确,我知道这不是玩笑。
即便不在同一个房间,这栋房子里终究只有我们两个人,他的床单还隐约萦绕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此时嗅着却打乱我心神。我扭着眉,紧咬下唇的嘴也是绷紧的,一时不晓得该说些什麽才好。
「……突然想睡觉了,我觉得还是明早见比较好。」我故作镇定地论道,还不忘讨好似的乾笑。
接着,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他放低声调:「你真的很可爱。」
对於这一席状似赞美的言词,我没有多做回应,或者说我简直不知道该怎麽反应。脑袋在转眼间变得驽钝,就只知道挤出简短的两个字,然後立刻挂了电话。
「晚安。」
伴我入睡的是心跳如雷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