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寒夜中,那乘风的少年,永恒的思念。(6)
无尽孤绝的夜、无边无涯的漆黑,彷佛不见了天地万物,有的也仅剩那狂啸的风,猖狂而孤傲的在这片大地里呼啸……
尹星妍摸黑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正抱怨着今晚种种怪象时,手跟着摸索到了楼梯间的开关,蓦地没来由地心生一凛,强烈感受到不对劲,耳边同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呼……呼……
像是喘息声,还伴随着几滴滚烫的黏稠液体,咚咚咚的滴在了她的颈肩上……她几乎可以想像的到,某种大型狗嘴里那苍白而尖锐的牙尖上缓缓淌下的唾液!
「啊啊啊啊啊啊啊!!!────」
心脏彷佛在瞬间被重击了好大一下,竟痛得让她猛然一窒!她几乎是反射性的失声尖叫,随手抓来了角落里的扫帚就这麽想也不想的重重往自己的耳边给甩了过去────
碰乓!!!
「吼!!!————」
如雷般的粗吼伴随腥风炙热爆喝而来!
她反射性的往前跃了好大一步,几乎是让自己给跌在了楼梯口,这才感觉到自己颈边又痛又麻又热,原来早已被划破了一道伤口鲜血淋漓!心底又惊又惧,这才绝望的发现自己竟已被自家一群大大小小的狗儿们给逼进了角落!
尤其正前方这几只团团将她包围的密不通风的大型狗们,身躯黝黑而精壮,体上的毛发黑得发亮,徒剩脸上那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竟隐隐约约透着红光,简直像极了……血的颜色,一瞬也不瞬的直盯着她!瞬间,她遍体恶寒,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强烈的压迫感!!
「黑宝,黑球,黑麻吉,黑金刚……你们、你们怎麽了?不认得我了吗?……」
心惊胆跳的瞅着这些平日里最乖巧听话的大孩子们,尹星妍发现自己的双腿严重发软,两个膝盖几乎承受不了身体的重量就要蹲下去。可小小的她知道,一旦蹲下去了後果恐怕不堪设想!她还有爸爸、还有烈,她相信爸爸跟烈会来救她的,她无论如何也得要撑下去才行!
不过……爸爸和烈,他们知道出事了吗?这些狗儿是怎麽了吗?……
惊恐与疑惑化作强烈而刺骨的冷意,让她浑身发颤!她拼命的、努力的叫唤牠们的名字,牠们可是这些孩子们里最聪明听话的啊……
「黑宝,黑球,黑麻吉,黑金刚……我是小星星啊!你们还记得吗……」
然,这些她心里头最乖巧听话的大孩子们,此刻对她的声声叫唤竟充耳不闻!那微开的嘴里,苍白的獠牙、血红的长舌若隐若现,直流而下的唾液彷佛正告诉着她,牠们急着要把她撕开裂开,好吞下肚……
这一切快若旋风的根本还来不及让她细细思考,蓦然间竟刮起了一阵腥风,彷佛有一把看不见的剪刀,把屋内残存的所有光线给瞬间剪掉,一切归於黑暗!且就在尹星妍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耳边再度窜起了一道沉重的低吼声,伴随着一股阴风夹带着浓浓血腥味朝她迎面而来,她根本什麽都还搞不清楚,所有的狗儿竟已全数朝她重重扑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爸,爸爸,烈,烈!你们快来救我────」
震惊、骇然,让她的心跳几乎停止,她的大脑瞬间空白,强烈的惊恐伴随着泪水让她理智尽消的尖叫了起来!!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背脊被重重的摔在了地板上,那属於大理石才拥有的恶寒瞬间爬满了她的全身!!
前胸、腹部、大腿……身体上下无一不遍满了狗儿的脚掌,那自掌指延伸出来的爪尖几乎就要刺进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她痛得喊出了细碎而绵延的呻吟!
阴狠而又狰狞扭曲的脸孔那腥红而又贪婪的眼神,巨大而又大张的血口那惨白而又锐利的獠牙!透过牙缝那滚烫而又黏稠的唾液伴随自狗儿们喉间不休传来的低喘声,缓缓渗出、缓缓滴在她颈间、胸上,浓浓的血腥味更是大口大口自牠们嘴里散发出来,热热的直接扑在她脸上身上……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麽一天!从没想过原来死亡能和自己如此接近!这一刻,她彷佛陷入了地狱────
天!她才十二岁,她还年轻,她还有好多事还没做、好多梦想还没达成!她舍不得爸爸,还舍不得、舍不得烈……
蓦地,就在狗儿大嘴一张、就要往她肩颈狠狠咬下,就在她咬着牙、心脏就要停止的这一刻,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叫唤!!!
──「星妍!!!」
而接下来的一切演变竟是如此教她难以预料与想像的快速!!!
她从没想过,就在爸爸从地下室上来看见她的那一刻,竟会如此的义无反顾!!
──就好像,好像一种反射动作,很简单、很单纯的一种反射动作,不必经过思考、不会犹疑不决的,像是走路走路不小心绊到石头了,手想也不想的忽然伸了出来抓住了身边的任何一物,那般理所当然……
这一刻,就在这一刻,爸爸的呼喊声犹在耳边未逝,她的身上即刻涌上了一个紧紧的拥抱!好温暖、好温暖,足以卸下所有所有惊慌恐惧,足以让她消褪了上一秒的惊惶与害怕……
爸!爸!是你吗?是你来救我了吗?……
尹星妍睁开了眼,即看见了身上那个将自己紧紧抱在怀中、裹在怀中那一直以来最疼着自己、爱着自己的大男人!而那些原本在自己身上身前叫嚣低吼的狗儿们,此刻就像是发了狂的样子,全都跳到了男人的身上,且无一不在他的背上、颈上、臂上、腿上,划出了一道道的口子、抓出了一道道的伤疤、咬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那喷洒而出的鲜血妖艳如花,绝美的就在她的眼前绽放开来……她的泪水交织如雾,惊恐得让她撕心裂肺!!!
──「爸!爸!爸!!!────」
血肉模糊的几乎不成人样,却还是依旧死心蹋地的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星妍……星妍……」
女儿凄厉的哭喊,一声声的、一声声的,让他心痛且安慰……
心痛的,是她的眼泪。
安慰的,是她安全了。
极尽努力的、努力的抬起脸来,极尽努力的、努力的在她的眼前绽开笑容,怎知他明明已经竭尽全力了,却还是维持不了多久……
眼,闭了。
唇,阖了。
那麽笑容呢?
还在,还在就好……
星妍,我的女儿,只要你没事就好。
一切只要你没事,那麽爸爸我,就安心了。
从今往後,继续前进你的人生吧……
「爸?爸!爸!!!─────」
身上这个仍紧紧抱着自己的人儿就这麽无声无息的软了下去,那明明……刚刚还在对着她笑的……
尹星妍不敢置信也不能相信,明明他此刻的拥抱还那麽有力、明明他的怀抱还那麽温暖,怎麽……怎麽……
泪水如洪,在她的眼角溃堤,在她的脸上泛滥。
她不能自己的,椎心泣血的喊了起来……
「爸!!!────」
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
天啊!这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夜啊??是怎麽样的万劫不复,怎麽样的深痛恶绝……
惨烈的嚎哭伴随着声声不绝的狗吠,绞痛了这一股子无尽的黑……
「小星星?」
当烈满身血迹、伤痕累累的自地下室跑了上来乍见了这一幕,一颗心即刻摔成了四分五裂,心痛入骨、悲痛欲绝!!!────
「叔叔!!!!────」
忽然间听见了这麽一声喊叫,被深深环绕在父亲怀里的尹星妍心头颤了一颤,她迟缓的宛若机械,笨拙而艰困的仰起了头,泪水又再一次的涌了上来……
「烈……烈……你来了,烈……要来救我们了吗?……」
虚弱地喊了这麽一声,烈看见了她缓缓地又闭上了眼睛,顿时之间他整个人像是被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小星星……」
自四面八方骤然朝他扑涌上来的狗,让他来不及抵抗防御的瞬间洒出了无数朵血花……
──不……不行了,我再也、再也不能留在这儿了……
狗儿一只一只又一只,敏锐迅捷的在他四周跃起跃落,飞快敏捷的速度与锋利尖锐的爪子在他身上平添了大大小小无数计的血痕!而他,就这麽望着眼前倒卧在一摊血泊里的一对父女────
那一直以来对他极尽疼爱此刻已然死绝的慈祥长辈,
那虽刁钻任性但却一直始终陪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此刻已然不醒人事的甜美女孩,
──他那一缕魂魄,就好像被抽离到了九天之外,无比、无比凄冷,无比、无比孤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倏忽,残存的一丝理智化作了一道嘶吼,崩天裂地的彷佛从地狱中绵延不绝的窜了出来!!!
「你们……全一起冲着我来吧!全都冲着我来吧!……」
这一刻,无边无尽的黑暗中,面对着此刻缓慢朝他围绕而来的无数只狗儿,他定定地浑身是血地伫立於其中……
但见──
那双眼,殷红的如此决绝,
那脸容,苍白的如此凄清,
那笑容,绝美的如此惨烈……
孤傲而沧桑,如此如此的毅然决然、义无反顾────
「再见了,小星星……再见了,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