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鑲華客棧 — 《第七十四章:落花無情》

秋意寒凉,虽不至严冬的刺骨,但却同样令所有外出之人披上了件御寒的衣物。

时节接近中秋,宫里是势必要办一场赏月盛宴的。

自从答应了与雅达尔王子的贸易关系,南镶华便把自己全副的心思都投注在那上头,虽然她不方便时时出宫查看驿站的进行,但她也安排了几个信任的官员,不时以书信的方式和她回报当地的状况,并加以投注或修正。

就像她当初所设想的,那些外族的商人也渐渐进驻了贸易大城宝仙镇,和繁荣市镇代表的皇城,如今无论是行走於宝仙镇,亦或是皇城,都能见到些许异地的商人,进而带起了另一次繁荣的商机。

这次的中秋盛宴,应着这次的贸易与和亲,雅达尔王子也在受邀之列。

自从上次南镶华主动去见过红玉之後,她便有些不一样了。

如果让喜儿来说,她不觉得这是个不好的改变,因为南镶华似乎变得比以往积极,她没再成天窝在府里;没再总是坐在窗边,对着灰蒙蒙的天叹气;没再成天面无表情的盯着一处发呆;也没再偷偷背着人擦眼泪。

喜儿想着,或许南镶华是放下墨越朔了,但她又不确定,一向情深意重的小姐是不是真的放下十九爷,又或者,她只是在逃避,逼自己忘了十九爷而已。

见喜儿竟然当着自己的面神游太虚,南镶华不禁微恼,抬手轻扣了一下她的脑袋,「臭丫头,我问你话呢,想什麽去了?」

喜儿赶紧回过神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有哇有哇,喜儿有在听,小姐不是问喜儿,中秋家宴穿什麽去才好麽?」

南镶华瞪着她,看她还算识相的份上,只哼了哼,「所以,你觉得如何?」

「其实⋯⋯喜儿觉得小姐穿什麽都好看,但是如果穿些粉色的,会更加亮眼些。」喜儿如此说道,然後又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补了一句,「还有⋯⋯如果别再摆出张苦脸,也会更加漂亮。」

闻言,南镶华觉得这下得给这丫头个教训了,於是她伸出两只魔爪,阴险兮兮的朝喜儿的胳肢窝,一个劲儿的挠痒痒去,喜儿一个反应不及,只能应声跌坐到地上去,笑着求她罢手。

高圆圆正巧端着点心走了进来,看着她们两玩到忘我的样子,南镶华的笑声如三月春风一般,响遍了这个偌大的寝宫,听了,也不禁跟着笑着摇了摇头。

夜幕低垂之时,南镶华正坐在竹榻上翻着闲书,听到外头一阵熟悉的骚动,便赤着双脚跳下了竹榻,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宫门口,扬起一抹淘气的笑,去迎那站在外头一身明黄龙袍的墨越言。

见她这般赤着脚出来接驾的模样,那些小厮和丫鬟皆为她捏了把冷汗,但为首的人只是扬起一抹温柔的笑,一把搂过她的腰,拥着她缓步走进了宫里,动作和神情是说不尽的宠溺。

南镶华笑嘻嘻的跟着他走进了寝间,替他宽了衣,然後才跟着倒卧在床榻上。

墨越言的脸上终带着柔和的笑意,她聊什麽,他就跟着应什麽,他垂眸看着她,见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袍,兴许是刚沐浴完,她身上散发着温热的香气,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温软可人。

「皇上,中秋家宴那天,臣妾需要准备什麽才艺好给皇上观赏麽?」想起其他妃子这阵子都在拼命准备的东西,她昂起脑袋便问道。

墨越言一手枕在脑後,温言开口,「你不需要做那些事情,但你若是愿意,朕也不反对。」

她一向不喜棋琴书画,更不善歌舞之事,要是她上场了,恐怕只会有贻笑大方的份,「那⋯⋯臣妾还是乖乖坐在一旁便好,免得出丑丢人。」

闻言,他低低笑了一声,温润的嗓音低沉却熨贴,「你高兴便好。」

听了他的回答,南镶华有些怔了。

做为他的妃子,他实在对她太好太好。

她曾经以为自己只需要爱着墨越朔就够了,她也曾以为自己只需要接受墨越朔对她的好,其余人她也一概不必理会,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心思却也同时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忽视了许多一直以来都对她极好极好的人。

无论是墨越言,宫正,萧承风,亦或是段其仲。

她垂下眸子,忽然伸手拥住了墨越言的腰,让自己可以更加贴近他一些,墨越言见了,也轻笑着把她锁进怀里,身上的薰香气味伴随着男性独有的清香,萦绕着她。

她想忘了墨越朔。

她知道这很难,难到接近不可能,但明明面前有那麽多对她好的人,明明墨越言待她如珠如宝,明明⋯⋯他都决定放下自己了,她又何必再如此执迷不悟?

墨越言身上暖人的温度正熨着她,她缓缓闭起眼,不愿去面对让她双眼一瞬间湿润的原因。

她是他兄长的媳妇,辈份理当比他高一些,可她却依然称他「十九爷」,因为她从来都不想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不知道往後的某一天,她能不能笑着对墨越朔唤一声「十九弟」。

若是如此,到时,想必她也彻底放下他了吧。

中秋佳节当日,宫里宫外皆是一片的灯火通明,亮的恍如白昼。

南镶华正坐在轿子里,隔着一层帘子也能听见外头的热闹一片,心里不免也染上了几丝欣喜之情。

中秋佳宴,那是宫里十分热闹的一次宴席,外头虽然有些寒凉,但却一点也不减众人喜庆的兴头,墨色夜幕上是一片月明星稀,一轮光洁饱满的月亮高挂於上。

南镶华就着喜儿的手下了轿,脸上扬起了一抹明媚的笑,然後缓步跨入了大殿。

她今日穿的服饰自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粉中间紫的丝质绸裙曳地而来,上头银白色的绣线蜿蜒成了一朵朵细致的花儿,滚金边的襟口露出一截肌肤柔嫩的颈项,坠在耳上的水晶耳坠更是晶莹剔透,让她整个人都添了画龙点睛般的效果。

不出乎意料之外的,当南镶华一踏入大殿,便成了众人的瞩目焦点。

绝美的容颜上略施薄粉,但却峨眉淡扫,朱唇清点,明眸顾盼之间更是勾人心神。

几千双眼睛纷纷看向她,神色理有惊艳,有向往,有嫉妒,也有不屑。

但此时此刻,她并不在乎那些。

「数日不见镶妃娘娘,今日一见,果真如上次那般艳丽夺目。」一声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让南镶华脚下的步子微顿,目光朝开口的人探了过去。

那人正是雅达尔王子,他正端坐在一处显眼的位置上,一身外族服饰把他身上的王者之气展露的一览无遗,俊美容颜一如上次所见,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正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不讶异雅达尔王子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赞美她,只是礼貌的欠了身,朝坐在主位旁侧的人微笑道,「数日不见殿下,殿下也依然如上次那般容光焕发。」

闻言,雅达尔王子笑意更深,琥珀色的眼眸里全是玩味的笑意。

一个外族王子如此光明正大的对她一个妃子出言赞美,只怕是有些不妥,但看在这次两国交好的份上,众人也没多说什麽,只有些不安的看着主位上的人。

「镶华。」坐在主位上的墨越言脸上正扬着笑,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温柔的望着她,她抬眼,正想朝他展唇一笑,不料,下一句话却让她脸上的笑容凝滞在唇边,「过来朕身边。」

南镶华一下子僵住了,眼神失焦似的盯着墨越言。

好似许久之前......也有人曾经对她说过那麽一句『过来我身边』。

「怎麽了?」见她怔愣在原地,墨越言轻唤了她一声,她这才猛地回过神,赶紧牵强一笑,试图掩过自己一霎那的失态,心里却隐隐有些慌乱。

她无视那些嫔妃们恶狠狠的瞪视,垂着眼帘,走到墨越言身旁的位子坐了下来。

直到众人已酒过一巡,一双人影才出现至大殿门前。

「臣弟来迟,还请皇兄恕罪。」来者正是墨越朔,他穿着一袭靛蓝色的袍子,乌黑长发用银白色的发带系在脑後,露出那张五官端正的俊美容颜。

他跪在墨越言面前,双眸低垂,他叩首的姿势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在他身旁的,是十九王妃红玉,她今日也是盛装出席,一袭宝蓝色衣饰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熠熠生着辉,她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跟着墨越朔一起跪了下去。

南镶华看着墨越朔,抿了唇,没有说话。

「在中秋家宴上晚到可不是小罪。」墨越言语气开玩笑一般的道,然後忽然转向一旁的南镶华,「镶华,十九弟如此来迟,你怎麽说?」

南镶华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她张了张口,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既是中秋,臣妾认为⋯⋯就算了吧。」

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墨越言笑了起来,对着墨越朔道,「既然镶华都这麽说了,那朕也不追究你晚到的罪了。」

「谢皇上,谢镶妃娘娘。」墨越朔如此道了一声,然後便带着红玉坐到一旁去了。

直到余光处确认他落了座,南镶华才蓦地松开了长袖中因紧握而掌心刺痛的双手。

宴席一开始,厅中众人便热闹了起来,热络的寒暄招呼声四起,宫女们不时端上玉食珍馔,放眼望去,皆是满汉全席的排场,一时之间,人声鼎沸,菜香四溢。

场中不时有奏乐起舞的宫女妃子们轮番上场,南镶华却压根儿没把注意力放在那上头。

宫中所藏的酒自然是极好,入口便是一阵香醇芬芳,韵味深长,南镶华拿着那一只小巧的镶金酒杯,频频仰头饮下那一口口的佳酿,见此,喜儿上前劝了几声,却没有太大的效果。

「娘娘真是好酒量。」注意到此景,雅达尔王子突然似笑非笑的对她说了一句,墨越言也侧过头来看她,却没有多加拦阻,扬着淡笑的脸上辨不清其中的情绪。

闻言,南镶华只是朝他绽开了炫目的一笑,并无回话,因为她感觉神智正一点一点的抽离自己。

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开始迷离了起来,她先是就着喜儿的手站了起来,然後才对着墨越言道,「皇上,臣妾喝多了,想出去走一走。」

「去吧。」墨越言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并嘱咐喜儿好生照顾好她。

直到出了大殿,南镶华才觉得自己胸口上的压抑舒缓了一些。

殿外月色正好,漆黑夜色下月华如练,照亮了夜晚的深宫大院。

她缓步走入一处花园,想寻个凉亭坐一会儿,可又止不住喉间的痒意,一个劲儿的咳嗽了起来,喜儿见外头甚凉,有些担心的把她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小姐,喜儿回去取个披肩来好麽?」

南镶华摀住嘴,闷咳了好几声,点了点头。

待喜儿走远,她才长叹了一声,坐到一旁冷硬的石椅上,仰头看着那一轮饱满的月。

她记得,上次的中秋,是她此生最开心的日子之一,但是今年,却是截然的不同。

方才他称她镶妃娘娘的时候,她几乎又要陷入了那无尽的深渊里,压抑不住的恐慌一片。

低头,捏紧自己的手,然後狠狠的一拳砸在冰凉的石椅上,感受那一阵无边的刺痛。

究竟要到什麽时候,她才能忘记这一切,忘掉早已对自己死心的墨越朔?

「娘娘要是受了伤,皇上可要心疼了。」眼前突然多出了个人,南镶华心里一惊,抬起头来,却见雅达尔王子正负手站在不远处,脸上扬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殿下怎麽也出来了?」她立刻警戒了起来,看着他问道。

对方只是蛮不在乎的耸了耸肩,「里头待闷了,自然想出来。」

她咬了咬牙,「本宫以为殿下喜欢美人,方才殿里如此歌舞乐声,殿下怎会觉得闷?」

闻此言,他笑了起来,「本王子是喜欢美人,但美人却不待在殿里,怎不觉得闷?」

似乎被他回的无言,南镶华只是松了肩膀,把目光撇了开来,「殿下想如何本宫管不着,但此刻本宫想自个儿待着,还请殿下另寻去处。」

见她下了逐客令,他却依然无动於衷,「若是本王子跟走了,只怕你下一刻便想不开去了。」

听她这麽一说,南镶华捏紧了拳头,看来方才那一幕他是看到的。

「⋯⋯本王子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他忽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我不晓得你在说什麽。」她瞪着他,重新戒备了起来。

见她如此反应,他勾了勾唇,「别误会,本王子虽然喜欢美人,但还没无礼到对你有非分之意,本王子的意思是,若是你想离开皇宫,本王子有办法帮你如愿。」

她看着他,没有回话。

「你若是改变想法,本王子这几日还会待在这里,过几日......便会回去了。」也没要她回答,雅达尔王子只是迳自背过了身子,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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