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鳗鱼饭你的最爱。」杰哥把鳗鱼饭推到我面前。
「你还记得?」
「当然,当年那间店要不是有你瞻前顾後,我没有办法轻松到假日还可以跟朋友们到处义诊,所以你的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最後我还是离开了。」我挖一口茶碗蒸塞进嘴里。
「我也是。」他一口把手卷塞到嘴巴中。
「吓死人,一口塞?」
「没办法,习惯了,当医生有时候连上厕所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吃饭。」他无奈的说。
「吃慢一点,你会消化不良。」我倒一杯水给他。
「说到义诊,我有问题想问你。」我突然想起爷爷。
「好可怕,又要问什麽,先说好我有保持缄默的权利。」他贼笑看我。
「我要问爷爷,我後来打听不到育幼院的消息,全部撤走连爷爷也失踪。」
「这……。」他又花了不到十秒把茶碗蒸吃完,但话却吐一分钟都吐不出来。
「这也不能说?」我有点生气放下筷子。
「院长……过世了。」他露出哀伤神情不自觉也停下手边动作。
「怎会这样?」我不可置信的看杰哥。
「话我说到此,这几年发生太多事情,没有院长家人允许我没办法向你多说什麽。」
久别重逢的一顿饭,却也是最沉重的一餐。
结束晚餐,我们漫步在河岸旁,杰哥看出来我的难过。
「院长应该也想见你一面。」
「什麽意思?」
「过几天刚好是院长的忌日,刚好在今天让你知道这个消息,我想院长应该希望你能够去看他吧,你要去吗?」
「当然要,虽然爷爷我只见过一次面,但是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铭记在心。」
遗憾的是,我最终没有完成他的心愿,他希望我能去育幼院帮忙,我也没去。
「时间也不早,我送你回去。」
上车後我不时摸着包包,杰哥看穿我的心思。
「想看就看。」
「有点害怕。」
「怕什麽,他还活着呢。」杰哥大笑。
「我当然知道他活着,只是没头绪。」
「不用想这麽多,其实你在意的人一直都在你身边,只是他并不想让你难过,所以选择要求自己最完美的时候才肯和你见面。」
深呼吸一口气,我把包包里头的照片拿出来,看见的是一个缠满绷带的男人,应该是男人,只露出一双眼睛,就凭一双眼睛,我能够认出照片中是谁吗?答案是可以。
「知道是谁?」杰哥问。
「是洋铭……怎麽会这样?」我紧张的转侧身问杰哥。
杰哥沉默,下交流道後他停在离我家最近的超商门口。
「喝杯咖啡。」他拉我下车。
「他到底怎麽了!」我激动拍桌,咖啡晃了两下。
「火灾那天你被青青救走,却没有人通知洋铭你已经得救,他还是傻傻的在火海里找你,後来我赶到现场听其他老师说他一直没出来,所以我进去找他,发现他全身烧烫伤严重,我赶快送到朋友的医院,命是硬救回来,可是脸跟皮肤都……。」内心震撼比我想像的还要沉重。
「我连络国外朋友,他们说也许可以送到那里试试看,无论是植皮或是整容成功率都很高。」
「你突然决定出国是因为洋铭?」杰哥点头。
「院长一直拜托我帮忙,加上我本身本来就抱有医生责任心,实在不忍心看洋铭这样子受苦,其实我爸妈知道我是为了救人,最後他们才愿意妥协。」
「为什麽那天你来找我说辞职的事情却没提到这件事情?」我愤慨这件事情瞒我八年。
「因为当时的你也并不好过,加上他很坚持这件事情绝对要保密,我不是故意骗你。」
「然後呢?你陪他去一切顺利吗?」
「满顺利,回台湾後由我台南的那间美容诊所朋友接手他後续的小手术和复原计画,前前後後光是脸就动了十多次大小手术,最後总算复原,但仍要定期检查再观察。」
我沉思一会儿,杰哥也识相的没打断我,只是静静等我。
「然後呢?」
「蔓蔓,你是一个聪明的人,我想你现在心里应该有答案。」
的确,有了答案。
但是有些事情的解答靠我一个人还是解不开。
「这些年你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们两个全都知道,他很内疚当年的那封简讯,才会害你被困在仓库甚至连小孩也失去,所以他只能一直逃避,不知道要用什麽样的方式和你见面,我尊重他,所以也只能避开你。」
杰哥陪我从超商走回家,我把照片还给他。
「不留着?」
「留着会更难过,在他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我无法陪在他身边,感觉自己是一个很失败的朋友。」
杰哥接过照片後大笑,我疑惑表情看他。
「同样的话他也说过。」他佩服我和洋铭的默契。
「蔓蔓,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奇怪吗?」
「奇怪?」我停下脚步。
「一样是朋友,为什麽对我和洋铭的关心差这麽多?」
「你是在吃醋吗?」我边笑边说边拍他肩膀假装安慰他。
「可能他陪我经历一些事情,陪伴在我身边的真心我能真诚感受到,加上突然消失让我也不知所措,才会想忘也忘不掉,挂念至今。」我仔细思考後的答案,杰哥听完没有反应。
走到一半,我突然感觉到腹部疼痛,我不自觉痛到弯腰蹲下。
「怎麽了?」杰哥紧张的问,我却有点难以启齿。
「女人每个月的常态,可能这个月冰的吃太多,特别痛。」
「这……真的会痛成这样吗?」杰哥疑惑,我踹他一脚。
「亏你是医生,竟然说出这种差劲的话!」
「我是小儿科,不是妇产科,不然我抱你上去。」杰哥一手将我抱起。
「放我下来,我休息一下就好。」
「抱你上去比较快。」
杰哥抱着我往前走三步,看前方伫立一个人让杰哥停下脚步。
「惨,被他看到了。」杰哥在我耳边小声的讲。
「看到就看到,有差吗?」我不以为然。
「废话,你没看到他怒火中烧的模样吗?」
「所以你要把我丢掉自己跑走?」
「可以吗?」杰哥的回答让我立刻敲他手臂一下。
他缓缓走向我们,直到站在我们面前。
「为什麽要用抱的,不能自己走吗?」他的口气令人毛骨悚然。
「蔓蔓她……。」杰哥话说一半,我捏他的脸。
「杰哥你先回去,晚点再打给你。」我从杰哥身上跳下来。
背对黄河,杰哥猛摇头,瞬间溜烟跑走。
杰哥走後,我们背对彼此,站在原地不发一语,就这样僵持将近五分钟,最後还是忍不住蹲下来,他感觉我的异状,转身看我。
「你怎麽了?」他蹲下发现我脸冒冷汗,赶紧拿口袋的卫生纸帮我擦拭。
「身体不舒服吗?我送你去医院。」他打算抱起我的时候我把他推开。
「为什麽要用抱的,不能自己走吗?」我学他的口气,他顿时无言以对。
我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他试着搀扶我,我仍是推开他。
到家後,从包包翻找钥匙,好不容易找到却又因为自己的粗心手滑让钥匙掉到地上,他立刻蹲下帮我捡起来并且帮我开门。
我没有说谢谢,只是安静的走进去,但他却跟在我身後进来,甚至帮我把门关上。
去趟厕所後,他坐在客厅等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舒服。」看着桌上他的手机亮着,他应该和杰哥连络过。
「我不知道你在气什麽,问也不问就自己决定答案。」我走到他对面,躺在榻榻米上背对他。
闭上眼睛,回想今天杰哥说的话,想到洋铭这八年承受的痛苦和折磨,眼泪仍是不自觉流下,每次手术洋铭是怀抱着什麽样的心情去面对,现在的我又要用什麽心情去面对他?
「你要喝热茶吗?」他到房间帮我拿棉被盖在我身上。
「我不懂女人那个来会怎样,但至少有舒缓的方式吧?」我转身,他看见我的泪水,用手替我抹去。
「我口气的确不好,但也是因为担心,整天手机没接甚至关机,问所有人大家都不知道你去哪里,连明天的户外教学也叫别人代替,我能不生气吗?」
我缓缓坐起来,摸摸他的脸庞,他却躲开。
「躲了八年,还打算继续躲几年?」
是打算继续逃避吗?
因为他迟迟不肯转头。
再怎麽躲,也改变不了你就是雷洋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