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口气、把被子掀开,忍着浑身酸痛让自己下床。才刚站直,一阵无预警的天旋地转晕的她眼前发白,脚下差点站不稳。她扶着床头柜,静静等待晕眩过去後,才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
马路上的车流量让她明白,现在是深夜而不是傍晚。吹着夜里的凉风,酒意慢慢散去、她的思绪也渐渐清楚。
她才不要收到他的喜帖,更不想去参加他的婚礼。她怎麽可能有办法平静的看着他和别人走上红毯,还笑笑的在新人敬酒时对他说出「百年好合」这种话?更何况她和他除了旧情人以外,就再没有任何关系,那她又该以怎样的身分出席?要是她,不小心接到新娘的捧花怎麽办?
光是用想的,她就觉得自己无法承受那样巨大的伤痛,好死不死又刚好站在窗边,这下她很难不分心往楼下看去,一边还想着……跳下去会痛吗?会死吗?
郑彩书赶紧低下头,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那种颤抖和急迫,像是病症发作的人,着急从兜里拿出药来一样。手机就是她此刻的救命符……她得找个人陪她说说话、转移注意力才行。
她拨了此刻唯一有可能陪她说话的人的号码,等待接通。
可现在是深夜,霍杰凡正忙着从各式血腥的恶梦里把患者救出来,接不了她的电话。
响了几通没人接,郑彩书突然啪的一声,把手机用力扔到床上。无所谓了,她想。
转回身,她看着窗外的双眼已经满是泪水。或许就这样死掉,也没人会发现吧?反正恶梦也不会散去;反正没有谁会心疼;反正再也不会幸福。
她曾经听谁说过,跳楼自杀时,下坠的过程虽然只有短短几秒,可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会如跑马灯一般,在脑海里快速回放。她突然很好奇,自己脑海里回放的会是那些画面……只要跳下去就知道了吧?郑彩书闭上眼睛。
「平凡的人生,再见。」下辈子,会幸福的。
却是一双冰冷的手,突然扯住她的手腕。那人微微使劲,逼得她不得不回过身来,眼泪几乎就要戏剧化的夺眶而出。她抬起头,用饱含泪水的双眼对上杨子谦过分淡漠的表情,愣了愣。
他怎麽会在这里?
「你在干嘛?」杨子谦的眼神询问似的越过她,瞥向她身後敞开的窗,「自杀?」
郑彩书鼻酸的很,使劲想挣开他的箝制。「你别管我……我跳下去就能跟你做伴了。」
杨子谦特别无语地望着她。这白痴女人,谁要她陪了?
「跳下去会很痛喔,你确定?」
她听了并不害怕,只是垂下眼。「会比心痛还痛吗?」
其实她很怕痛,跳下去後摔成烂泥的一瞬间会有多痛,她想都不敢想。可是,如果可以痛一次以後就一劳永逸,那她为什麽不试试?
杨子谦没来由的火大,窗外突然就下起滂沱大雨。
这女人的脑袋到底装的是不是糨糊?多大的事情值得她把自己摔成一坨烂肉、去换来不心痛的解脱?
郑彩书只觉得手腕又被扯了一下,然後她一头撞进杨子谦怀里。
「我昨天晚上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那个负心汉家给扛回来,」他气愤的咬牙切齿,「你现在要是跳下去,那我不就他妈的白扛了?」
她埋在杨子谦胸前,彻底傻住。原来,是他吗?
听着他一番不知道是抱怨还是安慰的话,郑彩书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她做人到底多失败,人生走到绝望尽头时,救她和安慰她的居然是只阿飘。
杨子谦抬起手,像安慰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好不容易才让她的哭声缓了些,可是郑彩书却缩在他怀里抖了起来。
甚至连上下排牙齿碰撞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好冷。」
杨子谦恍然大悟推开她。「对不起,我忘了。」
郑彩书被他扔回床上坐着,把发热的棕熊紧抱在怀里,等待体温一点一点回升。
果然是人鬼疏途抱不起,她想。要不是他有在呼吸,还伸手拍了她的背,她还以为刚才抱着的是一具太平间里的大体。
杨子谦把窗户关上,顺手变了杯热巧克力给她。他居高临下的瞪她一眼,满口谴责。
「你知不知道,你花两分钟跳楼,毁掉的却是这个世界花了二十年养成的有机体?」
郑彩书喝了一口热巧克力不小心哽在喉咙……蛤?
「自杀这档事,不是你说了算的,好吗?」杨子谦边弹指整理满地的纸张,继续碎念,「不要浪费资源,我们只有一个地球。」
啧,他到底在说什麽啊?
杨子谦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言不及义,能把这蠢女人骂醒都好。说到底,他就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殒落。一次的不幸福不能代表什麽,她应该还有大好人生。
郑彩书静静挨着骂,吹了吹马克杯上的热气。「可是,如果一个人这辈子注定不幸福,为什麽不乾脆让她结束生命算了?继续不幸下去,不是更浪费资源吗?」
杨子谦叹口气,知道郑彩书说的是她自己。他把地上最後一张信纸摺好、塞回信封,直起身来看她。
「幸不幸福,你们谁说了都不算。」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神说了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