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鲁瓦尔多那里得来的情报,她无法得知当年是谁帮助她寻找宝珠,手中握有的线索只剩下对方可能是「工程师」。艾茵所知的连队工程师在这里只有一人,虽然对方脾气古怪,不像是曾经帮助过她的人,她也打算去探听一些消息。
艾茵来到罗索的房间,她轻敲几声,无人回应。
罗索的房间至少有四间,一间保留了寝室原本的样貌,另外三间则是他的资料库、储藏间和实验室。罗索擅自将墙壁切开并装上门,空间连通到隔壁,一眨眼就完成了扩建。说「至少」是因为他的实验室不知何时又会改装,所以没有人敢住在他的邻近,怕哪天自己房间的墙上就被挖开一个大洞。
艾茵不知道他现在是待在哪个房间,於是每扇门都试着敲敲看。
来回了两轮之後,正前方的门毫无预警地打开了。
「吵死了!哪个混蛋在乱敲门!」
「对、对不起!」
艾茵被罗索的怒吼吓到,随即想起自己不是为了恶作剧才来的。
「那个,请问你在忙吗?我有点事想问罗索先生……」
「我没有时间跟杂碎瞎扯,滚开!」
「罗索先生,请听我说一下……」
不等艾茵把话说完,罗索「碰!」地一声甩上门板。
明明只剩下这名工程师可以带来好消息,没想到却吃了闭门羹。
是不是自己来的时间点不对呢?还是敲门的行为惹火了罗索?如果今天没办法,过几天再来问问?
(……不行。)
艾茵摇摇头。宝珠的事情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为了在复活後可以尽快找回宝珠,现在她要尽可能蒐集线索,让自己的记忆恢复。一直以来都是消极地等待圣女之子帮忙恢复记忆,现在她要主动做些什麽才行。
她鼓起勇气再敲了一次门,这次门很快就打开了。
「罗……」
「有什麽急事吗?」
打开门的是另一名女性工程师,艾茵这时才想起来,这两个人几乎也是形影不离的。
「对不起,打扰到你们工作。可以的话,我能在这里等到你们结束吗?」
艾茵的意思是她会一直待在门口外面,直到他们实验完成。如果是罗索,可能会无情地让一个女孩子窝在门外不闻不问;同样身为女性的玛格莉特,是不可能让她这麽做的。
「你在里面等吧。」
玛格莉特让出通道,请艾茵进房。
「闲杂人等不要随便进来我的房间,滚出去。」
「坐在那边的椅子上吧。不好意思,现在没空帮你泡茶,喝水可以吗?」
「喂,玛格莉特。」
「不要紧的,她留着也不会影响到我们。」
「啧。」
罗索戴上护目镜,抓起实验长手套走入里头的实验室。
「随你吧。」
玛格莉特装了一杯水给艾茵,穿起白长袍。
「我也要离开了。现在实验中途没办法马上腾出空档,麻烦你等一会。」
然後她也回到实验室,留下艾茵一个人。
另一个房间传来仪器运作的嗡嗡声,偶尔有金属互相摩擦的噪音,不时从地板反射出紫色的闪光,和一点点微妙的化学臭味。
只能发呆的艾茵喝了一口水,环顾四周。
床,桌子,衣橱,储物柜,散落的纸张,乱丢的脏衣服。
看到墙边的书柜和架上大小不一的瓶罐,她好奇地走近。
「啊,对了,房间的东西最好不要乱碰,罗索讨厌有人动他的东西。」
玛格莉特读心般地出现在她身後,并取走艾茵面前的册子。
「没、没有,我只是看看。」
「很无聊的话,你要不要晚点再过来?毕竟我不能跟你保证实验什麽时候结束。」
「没关系,我可以等的。」
「玛格莉特!快点来记录!」
房间另一头传来罗索的催促声,她简洁地回答「知道了」之後,再度走向实验室。
艾茵端正地坐回椅子上,看着时钟前进。
过了一会,她重新绑过头上的缎带。
再过了一会,她检查自己的发尾有没有分岔。
又再过了一会,她已经数完地板上的拼装木条总共有几块了。
她抬头看看时钟,时间经过了一小时左右。
艾茵终於耐不住漫长的闲暇,偷偷走到实验室的门口,探头查看里面的情形。
长桌上摆满了玻璃器材,五颜六色的液体鲜艳地诡异,罗索正在专心调和药剂,一滴滴将药水混入试管中。
玛格莉特在房间另一侧操作一座大型机器,她将罗索调配好的试管依序放入,并取出前一批对照组。
罗索将握着试管的左手伸向後方,玛格莉特连头也没回,交接自己和对方手上的试管。两个人没有对话或暗号,却在同一时间伸出手。
各自作业一段时间,罗索从桌旁起身,查看仪器的运作情况;玛格莉特将几份报告交给他看,两人一面讨论一面行动。不知道玛格莉特说了什麽,罗索很罕见地露出笑容;他回应几句之後,玛格莉特也眯细眼睛对他微笑。
艾茵躲在门边,观察他们的互动。
在艾茵的印象中,罗索不喜欢主动跟人打交道,跟他最亲近的人大概只有这名女性了。
两人明明是不久前才在星幽界遇见、开始合作研究,却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搭挡,熟悉对方的一切习惯或做法。他们总不用把话说完,另一方就知道要给出什麽答案了。完美互补的默契、不是两三天可以培养出来的信任感、气氛好似长年相处的老夫老妻,艾茵不禁羡慕起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跟那个人,也会有这麽一天吗……)
她闭上眼睛,想像那般如梦的景象。
「怎麽,你还在啊?」
罗索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艾茵惊醒,发现自己居然倚着门睡着了。窗外的景色已经完全变暗,室内的灯光倒影在玻璃之上。
「请问你们的工作结束了吗?」
「呿。真是不死心的家伙。」
他脱掉实验外袍和护目镜,走进另一间房。不久後带了一杯咖啡回来,坐在椅子上翘腿,喝着自己的咖啡。
「有什麽事赶快说,我很忙的。」
罗索用手指揉眉头,艾茵则坐在他对面。一只纤细的手伸到她面前,一杯香气浓郁的咖啡正飘出热气。
「咖啡可以吗?这里有糖跟奶精。我没有泡很烫,你可以直接喝。」
「啊……!谢谢你,玛格莉特小姐。」
「还帮她泡咖啡,你是希望她待在这里多久?」
「这是礼貌,罗索。」
「就是喜欢做多余的事……」
罗索喃喃自语,他并不是在对艾茵说话。
艾茵加了两颗方糖,奶精在咖啡的表面旋转扩散,形成不可思议的美丽图形,令人不禁看得入迷。她捧着温热的咖啡小啜一口,一股舒服的暖意流过全身,饥饿的肚子也被安抚下来了。
罗索品嚐一口咖啡,眼睛盯着他的研究夥伴走回实验室。
「玛格莉特,小心那些还在放电的特殊金属,等它稳定下来再放回真空瓶。」
「我知道了。」
「还有那个冷却到一半的……」
「收拾的事我会处理,你要不要先听听艾茵的问题呢?」
罗索歪嘴嘟哝了几声,不爽地转头说道:
「有什麽事情,讲重点。」
「那个,罗索先生,请问你知道宝珠的下落吗?」
艾茵匆匆切入正题,对方用手指挖挖耳朵,没听懂她的话。
「宝珠?什麽宝珠?」
「以前连队从我们的世界偷走的东西,你们的世界好像称作什麽结晶的……」
「啊啊,你说的是连结涡的混沌元素吗?」
由工程师之外的人提起混沌元素的话题,这倒是让罗索有点讶异。
「我哪会知道啊,那些东西回收之後,就交给上级处理了。」
「上级?」
「潘德莫尼的那些人啊,真是的,那群小气鬼连留一个给我们做研究都不肯。」
「潘德莫尼,在哪?」
罗索觉得她的问题很可笑,略带嘲讽地说:
「在天上喔,很高很高的天空里。」
「咦?」
「潘德莫尼是一座浮空城市,你连这点都不知道吗?进入潘德莫尼之前还需要通行证,像你这样的兽人既不是工程师也不是国家官员,要怎麽进去?更何况你连飞行艇都没有。」
「再说,你去了那里又能怎麽样?混沌元素又不是路边的石头,你以为你是去把遗失物捡回来吗?那些东西一送过去就被重重机关保护着,一般工程师连检阅相关资料都要受到监控,想要进去管理混沌元素的机密要库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不管你想怎麽解决前述的问题,你要如何分辨并找出你所谓的『宝珠』?混沌元素都会以能量的形式被保存在同样的地方,你看不出差异的。」
他将咖啡一饮而尽,手臂挂在椅背上,抬高了下巴傲慢地说:
「放弃那个念头吧,你肯定找不回来的。」
罗索具体地指出寻找宝珠的过程中必然会遇到的障碍,艾茵哑口无言,但她的态度并没有因此变得软弱。
她将咖啡放回桌上,起身对罗索鞠躬道谢。
「只要知道宝珠在哪,这样就够了。」
相较於原本的无头苍蝇,至少现在已经有了飞翔的方向。
「非常谢谢你,告诉我这麽多的情报,剩下的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哼,所以我才讨厌跟脑子不好的人讲话……」
罗索没好气地抓了抓头发,嘴里念着几句艾茵听不懂的话,然後又说:
「玛格莉特在潘德莫尼的时间比我长,也比较熟悉机密的保管事项。」
「咦?」
「耳朵长在头上连脑袋也会不灵光吗?我叫你去问玛格莉特,说不定她有办法。」
听懂了罗索的意思,艾茵感激地绽出笑容。
「罗索先生,真的很谢谢你!」
「别搞错啊,我只是不想要你之後又找琐事来烦我,有什麽事情,就去烦玛格莉特吧!」
一脸别扭的罗索从旁走开,逃到其他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