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普照。
昨夜是艾鲁多负责通宵值更。一大清早,他就顺便替了利威尔和艾伦,把两人的马匹从马棚里带出来。
利威尔特殊小组的成员,包括艾鲁多、佩托拉、欧鲁和君达。他们目前负责协助利威尔兵长,监视随时都有可能巨人化的艾伦,自然是跟艾伦一样,在远离人烟的古城堡里就宿。那是兵营迁移之後所荒废下来的前本部设施,而利威尔乃艾伦的主要监护者,即使身为兵团里的重要长官之一,也无例外。
於是,利威尔几乎每日都需要在自己所居住的城堡分部和兵团的本部现址之间来回奔波。步行前往的距离是相当之远,然则有坐骑就不成问题了。有些时候,本部送来了命令,就好像今天一样,要艾伦陪同前往。
只不过……
「你这手,怎麽抓马缰?」利威尔骑上了马背,不屑地瞥了艾伦一眼。这明显是一句反问。
艾伦顿时语塞。
「兵长,我……抱歉。」
他兀自咬伤的尽在手掌和手指上,每个伤口位置都是他深到见肉的咬痕,所以这麽一来,他自然是握不了拳头的。无法使劲抓住缰绳,也甭提控马奔驰,不从马背上摔下来已经算幸运了。更何况,方才自己还在犹豫着该怎麽上马。
其实艾伦有伤在身,抗命留守城堡里,艾尔文团长应该会谅解。但偏偏今日是新兵正式加入本部兵营的日子。自从军事法庭的判决之後,艾伦一直未能与朋友见面,这次的机会,又怎耐得住?
不知道米卡莎和阿尔敏现在怎样了?先前在法庭上,听说巨人型态的自己曾攻击过米卡莎,她那次有受伤吗?阿尔敏呢?那次之後有继续坚持,加入调查兵团了吗?
艾伦无论如何都想去一趟。而利威尔骑着马,居高临下的看着艾伦,自然也把他那坚定的眼神一同看了入眸里去。
「别动不动就道歉,窝囊废。」利威尔伸出了手,「来,上马。」
「哈?!!」艾伦表示惊吓,「兵长这这这怎麽可以──」
尊卑有别,他怎可能跟长官骑同一只马!
「艾伦。」利威尔的脸色黑了。
「你要去,还是不去……」
「我去!请让我陪同您一起去!」
妈妈喔利威尔兵长的神情好可怕……
艾伦听话地咬咬牙,伸出手掌要忍痛回握,没料到利威尔抓的是他的臂膀,整个人冷不防就被对方单手提了上去,骑在对方面前。
「身体要贴近。」利威尔自知艾伦两手无法施力,便用自己的臂弯紧紧的圈着艾伦,免得他一个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
「……还有,腰给我弯下来。」个子比较矮小的利威尔有点不悦,「你的头他妈的挡住我视线了。」
「利威尔兵长。」被冷落一旁的艾鲁多见状,开口道,「不如由我……」
「把艾伦的马带回去吧。」利威尔向他交代说,「你跟其他人留守这里,继续锻链。我和这家伙去去就回。」
「是的,兵长。」
话毕,利威尔抱着怀里的艾伦,扬缰催马,踱着急步离开了。
「喂,艾鲁多……你说,兵长是不是对那新来的放纵过头了?」
欧鲁恰好正在附近庭院打扫,见两人渐渐远去,不由得走了过来,和艾鲁多攀谈道:「明明上一次,君达不小心伤了右手,兵长让他单手持缰,也不准你和他两人合骑欸。」
「那次壁外远征,回程的时候有可能会被巨人追赶。我估计当时的兵长是怕两个大男人合骑一匹马,会对马匹造成负担吧。」艾鲁多倒是不以为然。
「始终马跟人一样啊……跑了那麽久,也会累的。」
确实,对於现在的利威尔和艾伦来说,两人骑着同一只马,还要互相迁就着姿势,同样是叫他们浑身酸痛,劳顿得很。
但利威尔在艾伦身後,二话不说的默默忍耐着。他一心专注在持缰驱马,艾伦也自然不敢吭声。
他们穿过了茂密的树林,在草原上静静地奔跑。微风在吹,抚摸着两人紧贴的脸颊,让两种不同颜色的发丝互相交缠……
艾伦听见了。
他听见了马的蹄足此起彼落,听见了太阳明媚的光,听见了那个人在耳边沉稳地呼吸着,还有……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喂,艾伦。你恨我吗?」
还记得,艾伦和利威尔的第二次接触,已经是在法庭之上。当时,众人都被恐惧埋没了理智,把拥有巨人化能力的艾伦视为不可姑息的怪物,宪兵团甚至一度举枪指向他。而情急之下,利威尔为了证明自己能驾驭这「怪物」,不惜在众人面前,对艾伦施了一场暴打。
利威尔绝非有意伤害他。只是他利用了自己的身份,镇住了众人的嘴巴,同时也保障了他的性命。
艾伦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对於利威尔在事後的那一句问话,他毫不犹豫地摇头表示否定。
他不恨。他对这个人尽是敬仰之意,又怎麽会恨?
「那就好。」利威尔是这样回应道。
艾伦有些懵懂。他并不知道这是一种甚麽样的感觉,但其实他很在意利威尔兵长的一言一行。兵长让他锻链,他去做了;兵长要他骑马,他去做了;甚至乎清扫,不见得跟「打倒巨人」这理想有任何关系,但艾伦还是照做了,半句怨言也没发过出声。他宁可不惜一切,也不想令兵长失望。
然而,倘若利威尔没有出言夸赞,他的表情就是一贯的深沉,实在叫艾伦难以捉摸。
「……你的价值不单单局限於成为巨人的这一方面,至少在我而言。」
在利威尔兵长的心底里,自己到底是个怎麽样的存在呢?
「坐稳,我们快到了。」利威尔本来就是站起身子来骑的。他维持着平衡向前倾身,一个冷不防,把下巴搁了在艾伦的肩上。
心脏……似乎跑得更快了。
有这麽一刹,艾伦真的渴望时间会停顿下来,让他跟利威尔兵长可以一起跑、一直跑,跑到生命的尽头……虽说,自己再懵懂也知道,这种事情在现实中应该不可能发生吧。
他垂下眸子,在暗里自嘲般的抿嘴苦笑。
不消多久,两人终於抵达了本部兵营,便挺起了腰板,回复基本的骑坐姿势,渐渐地缓下马速。办公建筑是在兵营的中心处,他们要见到艾尔文团长,得先穿过野外训练场。两人也碰巧在那里,遇上了正在巡逻的分队长汉吉。
「艾伦,你来了!」她咧着嘴,高兴地挥手上前,「利威尔呢?」
「……我在这里,猪猡。」利威尔沉着脸,从艾伦身後露出头来。
「哈哈哈,抱歉!没注意!」对方摊手,「怎麽两个人坐一只马?跑起来不辛苦吗?」
「你还好说,臭四眼!」利威尔跳下了马,一把抓住了汉吉的衣领,「你明知道这小鬼现在连擦屎都做不到,怎麽还召他过来?!」
「……。」
不愧为「人类最强」,艾伦表示躺着也中枪。
不过,原来要他来本部走一趟的人,不是团长,而是汉吉啊……难道说,先前的实验尽管失败收场,但也从中得出了些甚麽重大成果吗?
不远处,一众新兵正努力练习在树木之间使用立体移动装置。他们在训练兵时期的锻链,是以城内厚实的砖头建筑或者英泥墙壁为主,始终跟调查兵团远征时会遇见的林木有些差别。跟巨人碰上之时,要运用装置打斗或者逃命,也得倚靠那些距离不一的树干,所以他们都不敢松懈。
新兵当中,亦包括艾伦同期的一班朋友,除了米卡莎和阿尔敏,还有约翰、柯尼、克里斯塔和尤米尔。但艾伦正与他们互相背向着,故即使双方距离颇接近,他们一直都没有留意到彼此。
倒是,柯尼无意中发现,该在的人本应有七个才对……
少了一个人。
「莎夏呢?」
「各位……」说到人,人就到了。莎夏悄悄地从树丛中冒出头来,手中端着一盘冒着蒸气的苹果小馅饼,一脸幸福满溢,嘴边还吊着一串口水。
「……莎夏,你又到厨房偷吃了?!」
「新鲜出炉啊……大家一起趁热吃吧,嘻嘻……」
她站直了身子,傻笑着朝她的朋友们迈去。殊不知阿尔敏正在她後方的树上荡着,稍一不留神滑了下来,没能及时抓得住重心,整个人便向着莎夏猛力一撞──
「莎夏!」
「啊!我的馅饼──」
发生什麽事了?
闻得身後凄厉的一声惨叫,艾伦、利威尔和汉吉即时反应便是转过头去。不看倒好;抬眸一看,素来冷静的利威尔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见鬼,天降狗屎!
莎夏连人带盘的被阿尔敏撞至飞起,彷如天女散花似的,盘上二十八个小馅饼随即划过半空,肆无忌惮地在三人的头顶洒下来。一向有严重洁癖的利威尔,脸上瞬间爆满黑线。正当他身手敏捷地掏出装置手把,准备躲闪之时──
「轰隆──!!!!!」
办公楼里,军事会议正在进行着。他们因艾伦的事而踌躇不定,每人的神情都严肃至极,无声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倏忽,窗外猛地闪现一刹雷光,伴着地动山摇的巨大爆炸声震破天际,众干部成员都被吓了个半死,有人甚至乎以为世界末日了,一个劲儿往台下钻。
这次又发生什麽事了?
艾尔文率先恢复了镇定。他缓缓的步近窗边,定睛遥望事故之处──
噢……不好了。
远方的树林正在冒烟,那是他们兵团的野外训练场。
而且,那里出现了。
一个黑发碧瞳的,十五米级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