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561年12月12日,海上飘雪,纯白的雪花一朵朵的落在人瑟瑟发缩的肩头,无声刺骨,巨大船锚哗啦一声破水而出的瞬间立即被罩上一层冰霜,怪异的外形颇有几分像圣诞节时家家户户门前染上霜色的槲寄生。
莫尔站在船舵一角,看着在拉提斯和考曼尼的吆喝声中高高固定住的船锚,为自己这个发散的思维所命中的想像忍不住露出笑意,一旁的阿修谨慎小心的观察了那头提督大人的动静,终究压不住好奇的问:「副官,你在笑什麽。」
大帆兜满强风,鹈鹄号趁势缓缓加速向南前行,扑上脸颊的寒风将人冻得针紮般麻疼,莫尔心底却一片敞亮。「没什麽,只是想到槲寄生的故事。」
「槲寄生?圣诞节挂在门口的那个?」阿修不确定的问。
「嗯,在斯堪地纳维亚地区…呃,就是拉提斯和考曼尼的故乡,流传着一个关於槲寄生的神话故事。」莫尔随性的说道,他腹部伤势不轻,又失血过多,本该好好休养,但这个重新起航的日子实在不想猫在船舱里,所以硬是要阿修扶他上甲板,阿修没本事劝服他,只好照办,两人到甲板上也没活干,为了不碍其他人的事,就乖乖紮在角落里吹风。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主宰光明的神祗巴德尔有一天莫名做了个自己将会死去的噩梦,他认为这是某种预兆,醒来後十分恐惧,他求助於父神奥丁和母神弗丽嘉,担心儿子的母亲因此拜托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发誓不可以伤害巴德尔,大千万物都发誓了,包括弓箭、长刀、巨锤、匕首,甚至连花朵、疾病、石头也都立誓,唯独漏了一株幼小的槲寄生树苗,但弗丽嘉并不以为意,她认为槲寄生太弱小,无法伤人。没想到奥丁的兄弟,生性善妒的洛基想要暗害巴德尔,他将槲寄生的尖枝绑在标枪上,教唆眼盲的黑暗之神霍德尔掷向光明之神,巴德尔因此被洞穿了胸口,光明之神就此陨落,世界陷入黑暗。」
爱听故事又投入感十足的孩子很捧场的发出一声惊叫,连忙追问接下来怎麽了。
莫尔笑着娓娓继续说道:「光明神之母,也就是爱神弗丽嘉闻讯後伤心欲绝,她泪求诸神,想尽办法救活巴德尔,终於在死亡之国的最後一步挽救回了爱子的性命,弗丽嘉非常感激一切,所以承诺无论谁站在槲寄生下,她便赐给那人一个吻,这是圣诞节在槲寄生下亲吻习俗的一个由来说法,又因为爱神之吻珍贵恒久,又衍生了一个传说―――在槲寄生下亲吻的情人将得到爱神的祝福,可以永远在一起。」
「堂堂光明之神居然被一条树枝莫名其妙的杀死,这个巴德尔也太孬了。」阿修消化完故事後得出这个结论,没办法,对一个幼年就上贼船、历尽大海风云变幻的水手来说,对爱神和亲吻厮守神马的实在难起半点憧憬,远不如下一个港口、未知的异域、刺激而丰收的劫掠来得令人兴奋。
「呵呵。」莫尔也不过随着漂浮的思绪闲聊闲说而已,在历经重大的挫败,鹈鹄号重新踏上征途的日子,明知南方是荆棘密布的不归之路,他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前路再难,步履仍轻盈如斯。
「回船舱去。」站在舵手身後确认好航向正确之後,弗雷德突然转过头对莫尔说道,理论上应该是担心他身体虚弱受不得风,偏偏某人语气冷硬的好像莫尔触犯了船上最严重的戒律一般。
「好,就进去。」莫尔朝着弗雷德笑,墨黑的双眼满溢着温软的信任,彷佛一壶刚汲取的上等蜂蜜,在螺旋棒下稠甜滑顺,只消舌尖一点,就能品嚐到天底下最丰郁的滋味。
弗雷德收回左眼视线,线条如铁的下颚几不可见的收得更紧,他深红的长发紊乱的束在脑後,遗漏的几丝则在越来越强劲的寒风中以妖异的姿态剧烈摆荡,明明风雪酷寒,弗雷德却没有缩起脖子或拉耸下脑袋半分。
额头抵着霜刀,肩膀迎向雪剑,他已发誓,无论艰难险阻困顿摧逼,就算双腿俱折、屈膝落地,也绝不再低下头颅,他可以再输,但永不言败!
「老大,我们要再闯麦哲伦海峡?」瑞克问归问,没有丝毫惧色。
弗雷德盯着被勒令休息的副官背影一步步没入舱口,回头否认说:「不,那里过不去。」
「麦哲伦的海峡外宽内窄,细长的水道有很大的可能并非仅短短一个最短接触点,西班牙在入口重兵驻防,在另一侧的出口处也必然如此,海峡两端都防守严密,鹈鹄号即使趁隙闯进去,恐怕也没有足够的运气出来。」
他如此一说,附近听见的船员全都怔住,胸口也彷佛被寒天雪地呼啦啦的横扫而过,冰凉一片,但猝然停止呼吸还未到休克的程度,又听弗雷德缓缓说道:「所以这次,麦哲伦海峡,过而不入,我相信上帝创世之初必然不只留一道通往美洲西岸的门,我们,走自己的路。」
这是真正意义上大无畏的冒险,命运之神何等狡诘,三十年前费迪南.德.麦哲伦在黑暗中徘徊旁徨,顶着无数质疑讥讽,只为了寻找一个存在自己的信念中的海峡,他成功了,三十年後,弗雷德利克却因为被阻於伟大的麦哲伦海峡外,所以走上跟麦哲伦一样的路。
寻找他的弗雷德海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