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航海时代,海洋代表着无穷无尽的机会,但机会却也不是无条件对每个人开放,如果只是干个打杂的,愿意吃苦耐劳赌上性命,找到门路,上船还算简单,但想成为船长就没那麽容易了。
不说吨位更重的盖伦船,就是一艘服役十年的卡拉维尔帆船在二手船市要价也许四千英镑以上,平民根本没资本去拥有一艘船,因此船主都是贵族或商人。
据莫尔所知,即使在西班牙,十次远洋航行,能成功平安回母港的不到三次,但那三次的利润抵得上十五次的远洋航行!所以所有人前仆後继的涌向大海。
监於远洋航行的高事故机率,惜命的船主们自然不会以身试险,而是委托或雇用可信赖之人带领船队,经验丰富的船长身价因此水涨船高,反过来说,如果不是可信之人,任谁也不会把船队交给他,那无异是把一大笔金子丢进海底。
「你能成为鹈鹕号的船长真的很不容易…」莫尔感叹看了一眼弗雷德。
弗雷德呼出一口浓郁的烟团,回想起那段挫折屈辱的岁月确实不容易,但它没有击倒他。
「就是因为不容易,我才更恨西班牙。」弗雷德淡淡的语气背後,深埋的是伤眼长时间浸泡在咸海水里的刺痛,是每次午夜梦回被那一夜的枪响惊醒,是看到镜子里凹凸狰狞的空洞眼窝时的憎恨。
他原来可循着二等水手、一等水手、水手长、高级船员这条路,平顺的成为值得信赖的船长,眨眼间他规划好的未来就被狠狠切断了,断得没有留一丝余地。
「伤癒後,马蒂安排我回伦敦,之後我辗转待了很多船队,最後透过介绍人认识了海顿爵士,鹈鹕号交到我手上已经一年多,我猜爵士的耐心也差不多到极限了,毕竟我一直“毫无作为”。」弗雷德自嘲的嗤了一声。
「你成为鹈鹕号的船长时,为什麽没有立刻到新大陆来?听阿修说你们去年一整年都只是在进行近海交易。」莫尔好奇的问,以弗雷德对西班牙隐隐透出的憎恨,不是应该一得到机会就杀回加勒比海吗。
弗雷德睨了莫尔一眼。「你以为远洋航行跟从伦敦驶到阿姆斯特丹一样?海顿爵士当初只给了我一艘船和一笔资金,我必须重头找寻合格的海员,鹈鹕号相比西班牙船队只是艘小船,英格兰的海洋名声也不好,真正有经验的海员就算出高价也不愿意上船,我只能走访各大港口,一边找人,一边训练,一边做些小交易敉平开支。」
「原来如此。」弗雷德等於是从头建立、训练起一支远洋航行队伍,难怪初见时他会下令勉强在暴风雨出港。
「咦,那你又是如何认识女王陛下?」莫尔想到这茬,忍不住追问。
「不算认识,只是在海顿爵士引荐下见过一次,那次也不是单独引见,除了我还有其他好几名船长。」弗雷德拧熄所剩不多的雪茄,说起那一天的事情。「那是她登基後的一个月,她还没加冕,但已经有了王的气势,突然被找进宫,每个人都因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面面相觑,年轻的女王出现了。」
「她提了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甚合我心意。」弗雷德呵呵笑道。
「什麽事。」他的学生刚登基就干了什麽大事?没听到风声啊。
「私、掠。」弗雷德轻轻吐出的两个字,让莫尔瞬间变了脸色,顾不得抽烟的当场弹起身。「你是说当海盗!?」
「不是当海盗。」弗雷德纠正。「女王签发了书面许可证,允许我们可以向曾经攻击我们的他国籍船只自行讨回损失。」
西班牙和葡萄牙分别掌控了东西方航路,海洋武装力量显赫,在海上遇到他国船只动不动就以检查为名,行勒索或劫掠之实,就算船主查明真相,在里斯本或塞维尔状告劫掠者,诉讼程式往往旷日费时且裁判明显偏颇本国人,久而久之,船家都只得含泪自认倒楣。
而女王签发的许可证上明白表示,她,伊莉莎白,英格兰君主,特许持证者针对本国以外之违法人士、船队进行追捕、摧毁。
要知道自人类有海洋活动以来,就有海盗罪的记载,最早可追溯回西元前一千多前的古希腊时期,海盗罪是历史悠久、最古老的国际犯罪之一,各国对这种严重破坏海上秩序,危害海上运输的犯行无一不以最严厉残酷的刑罚伺候。
任何国家逮到海盗,就算是外国人,将之立即除以死刑,海盗的本国政府也无法干涉,简单来说,海盗,人人得而诛之。
但有了这张许可证,攻击西班牙船只就不会被认为是海盗行为,而是经由本国授权的军事行动,即使不幸被西班牙逮到,西班牙也必须他们视为战俘,本国政府有权交涉换回。
「看来女王陛下决心发展海洋势力。」莫尔稍一琢磨,自然明白其中的道道,英格兰的起步比起他国晚了不止一步半步,急起直追并不容易,鼓励民船袭击西葡获取资本恐怕是最快速有效的手段之一了,虽然并不光彩……
莫尔有些无法把想出这种阴损方法的人与记忆中聪明勤奋、正直好学的学生联系起来,但…不是早就体会过了吗,在加冕典礼那一天…伊莉莎白不再是任人拿捏的无助贵族女性了,她已经成为英格兰的君王,必须肩负起国家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