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社会最讲究关系,人脉是很重要的,这些人不可以得失。
逛商场、唱片店、吃晚饭、落pub,我回到楼下时已经凌晨三点。本来是要直接走向公屋楼下的大闸,可是眼尾瞄到对面马路的麦当劳,心血来潮地想吃一杯软雪糕,就移步过去。已经许久没在这个时份去麦当劳,里面的一切还是没怎麽改变:经理跟员工都是原来那群人,有几个不太正经的少年坐在方桌吃薯条、汉堡,言语充满粗口。
我下意识看了看长沙发——那是我首次遇见Santa的位置——想着他会不会也在这里呢?
那处果真躺着一个人。
几张旧报纸严密覆盖他的上半身,下身套着一条灰色的棉质运动裤,沙发底外放着一对灰白色的白饭鱼鞋,桌上放着半杯水跟一份吃清光的套餐,只余下汉堡的包装纸跟薯条纸盒。我脑里一片空白,软雪糕什麽的完全想不起,一双脚好像有意识地带我冲向那处。我停在那个人面前,旧报纸以细微有致的幅度起伏着,看得出报纸堆下的人睡得很熟、很详和。我猛地揪起一堆报纸,就见到一个穿着深绿色卫衣、蓬头垢面的大男人,他冷不防光线直射脸面,紧闭着眼、拧紧眉头,揉了揉脸就翻身面向墙壁,瑟缩着想再睡下去。
刹那间,我根本没想起「脏不脏」这问题,就拉着他的衣领,硬生生扯他起身,抄起桌上的半杯水,泼到他脸上。
「呸、呸……什麽鬼啊,还让不让人睡!」他这才睁开眼,胡乱抹去脸上的水,见到我的脸,先是一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银,你这个时间还来麦当劳?打工不是早就辞掉了吗?」
「这该是我来问你。」我有太多事要问他,但我们动静太大,已引起店员跟其他人注意,只得拉着他出了麦当劳,本想坐在对着马路的石壆审问他的,可转念一想,现在又夜又冷,倒不如找个温暖的地方好好问他,改为截的士,报上他家地址。
我全程铁青着脸,没有跟他说半句话,他也识趣,没敢拿平日嬉皮笑脸那套来应付我,只说:「我身上没多少现金。」
「一千几百我还是有的,说来说去,这还是你的钱。」Santa除了给我送礼物,也会给我零用钱,只是我平日没什麽东西想买,没有向他讨太多钱。
「那好。」
我透过右侧的车窗打量Santa犹有睡衣的侧脸,两个月没见,加上他一副流浪汉打扮,脸色看来疲惫不已,平素张扬的轮廓也不再显得俊朗,他看来就只是一个落泊颓废的普通男人。也是,哪会有光鲜的流浪汉?若他显出真面目,配上这副打扮,反而是突兀了。他长得不俊美,但毫无疑问是一个拥有很多面貌的男人,很难让人生厌。
Santa双手环在胸口,安然翘着二郎腿,侧着头靠着他左边的车窗,说:「我家离你家很远,到了再叫我。」
我没有回话,他合着眼,不知是真的睡了还是闭目养神。後来的士转上公路,深夜的公路没几辆车,的士飞驰之间,Santa的头除着的士的颠簸,有节奏撞着车窗,他却睡得很甜,怎撞也不醒。我怕他撞得额头出血,看不过眼扯着他的衣袖,他便顺势倒在我身上、屈身枕着我的肩,继续他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