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小学六年级暑假。
祖父母在医院病危的前几天,她们还在病房内开心的聊天。
聊着聊着,祖母突然笑着流泪,看着与她一同渡过下半辈子的老伴,「老头,我很庆幸有你这个伴儿。」又转头看着微樱「小樱,谢谢你这些年的陪伴。你知道吗?我很高兴你做我儿子的女儿,我的孙女,懂事又孝顺,长得又漂亮。肯定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祖父看着祖母,脸上有着欣慰的笑容。
微樱虽然感到难过和不舍,但她却笑着,握着祖父母的手,稚嫩的说道「爷爷奶奶,你们要快点好起来,这样才能一直看着小樱长大,赚钱然後一起出国游玩。」
祖父母慈祥的看着微樱,脸上的笑纹到微樱离开前从没消失过。
四天後,微樱照常与隔壁邻居的王阿姨来到医院,在前往医院途中,收到医院所通知的病危消息,要她们尽快去医院看看祖父母。
当她们赶到病房,祖父母两人已经双双断了气,心电图显示已无心跳,医生一脸疲惫的摇头,表示急救无效。
微樱因为震惊而愣住,她知道,她最挚爱的祖父母已离她远去。
一位护士拿着一封信,给了王阿姨,她原本忍住哀伤,看了那封信之後,泪如雨下,蹲下拍拍微樱的肩膀,哽咽说着「小樱,去跟爷爷奶奶说声再见,跟她们聊聊天,这是你最後一次能够跟她们聊天了。」
微樱这才从极大震惊中清醒。
愣愣的走去看着紧闭双眼的祖父,过了许久,微樱露出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爷爷,我知道你不喜欢小樱哭,所以小樱要笑,爷爷才喜欢对吧?爷爷,谢谢你伴着小樱长大。
当然,在天上,我会找找最亮的两颗星星,那一定是你和奶奶,到时,我会跟你们聊天哦!爷爷,我不怪你跟奶奶,我知道你们累了,现在好好休息吧。」微樱轻轻的抚着祖父充满岁月痕迹的手,有着粗茧,原本有些温度,但是现在已经是冰冷「爷爷,你会冷对吧?来,小樱帮你盖被子。」说罢,微樱将他的手放进被子下,动作无比轻柔的帮祖父盖上被子至胸前,亲亲一吻祖父脸颊,低声说道「爷爷,我最喜欢你了喔。」
此时,众人眼眶泛红。
接着,微樱走道祖母身旁,先盖上被子「奶奶,你也冷了吧?小樱帮你盖上被子了。」她的脸上笑容从未消失「奶奶,你跟着爷爷一起休息去了对吧?没关系,还有王阿姨陪着我哦!请你们放心,我会很乖很乖,真的!谢谢你,陪我成长,我真的好爱好爱你!」说罢,也轻轻在祖母脸上一吻。
转头,看着众人早已泪崩的样子,微樱笑着「怎麽哭了?我这个小孩都没有哭呢!你们真是羞羞脸!小樱很勇敢的。」
王阿姨擦着泪,蹲下看着微樱,哽咽道「你真的很勇敢,我们走吧,回家了。」
微樱点头,转头看着医生「医生叔叔,你尽力,但是爷爷奶奶真的很累,所以才会叫不醒哦!给他们休息好吗?」
医生点头,哽咽回答「好。」
最後,微樱转身,看着祖父母「爷爷奶奶,小樱先回家了,再见!」露出如天使般的灿烂笑容後,便牵着王阿姨的手离去。
在车上,王阿姨交给微樱一封信,要她看完也要好好留着,别丢着了。
微樱点头,接来信拆开一看,是祖父的亲笔信。
内容写着:
亲爱的小樱,当你在看这封信时,我们已经离开了。
别难过,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微樱的笑容,像是钻石般耀眼。
你知道吗?李微樱,你的名字是我们重新帮你取名的,因为我和你奶奶就是在微风中的樱花树下认识且爱上彼此的。
还记得某天,我们一同去野餐吗?就是我们野餐旁的那棵樱花树哦!
对了,当时你还股起很大很大的勇气拉着一位小哥哥一起吃饭呢,那时的你脸红通通的,很可爱呢!呵呵,说不定你和那位小哥哥有缘哦!
你会孤单吗?以後只剩下一个会不会寂寞?你可以到我们房里的床下有个盒子,将它打开便有我和奶奶的回忆,还有日记哦,对了,想看看爸妈吗?那盒子里也有你的爸爸妈妈的照片,你可以看看他们跟你有多麽像。
最後,爷爷告诉你,对任何人都要有一些防备,不可以随便相信他人,你是一个人了,要学着独立,你的害羞怕生是唯一的缺点,要努力改掉哦。
加油,我们永远爱你。
微樱直直点头,眼眶的泪水在打转着,心里有如针刺般疼痛。
到家後,王阿姨急忙打电话至社会局跟她们说微樱的状况,并表示自己愿意收她为养女。
社会局密集派人至王阿姨家查看,最後,便同意王阿姨以法律上的养女收留微樱。虽然名义上成为养母养女关系,其实只是为了不让她被送至孤儿院,王阿姨也替她留下了所有的遗产,等到了法定年龄,再全数还给微樱。
王阿姨也问过微樱可以自己选择,微樱选择了她,因为这样,才能保有她爸妈以及祖父母留下的财产,房子。
因为……她不想要连仅存的回忆都失去。
她唯一的依靠也只剩王阿姨了。
很快的,微樱上了国一,在王阿姨公司旗下的咖啡店打工,王阿姨是在经营连锁餐饮公司,是做经理的职位。
王阿姨长的很漂亮,事业做得成功,才三十出头就结婚,目前她丈夫在外地工作,微樱也只见过一次面,长得憨厚老实。而他两人有时用视讯对话,两人关系十分甜蜜。
上了国一微樱人缘就不是很好,就是因为她那冷漠淡然的气质,虽然漂亮,但众人却不敢靠近,彷佛是寒樱般,独自在寒冬中绽放。她知道这是唯一能掩饰她内向怕生的个性,还有保护自己的好办法,她努力的不去多话,不去注意,不去亲近。
於是,完美的自我保护在微樱周围成形。永远都是一号不变的表情,从原本的不自然成了现在的习惯。
但是,一朵灿烂无比的向日葵与她成了朋友,虽然也很莫名其妙,但是因为向日葵无时无刻都缠着她,最後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当然,微樱还是很少说什麽,但至少对向日葵远比对其他人说的话更多。
那朵灿烂的向日葵就是米乔。
或许向日葵本就不该在冬天盛开,现在的它如同不能适应环境而枯萎般。还是只剩下寒樱独自在寒冬中盛开,绽放那无艳的娇美与逆境的坚强。
但她本来该是粉嫩美丽的樱花,昔日拥有的笑容已经被外界的压力,祖父的遗言及内向个性给盖掉,她有时会想,自己是否扭曲了原本那封信的意思?
她实在不懂,她也不想懂。
很明显,她是逃避。
她其实是知道的,如果她肯改变的话……
***
掩上房门,微樱紧抿着唇不语。
她的心早已结为冰,她的防备,独自一人是最好的自我保护。
但是……
她看见米乔对她充满失望、无奈、难过的眼神,原本冰冷的心像是瞬间被挖空一般
。
她刻意抛开这些念头,回家後洗完澡喝个热牛奶就睡了。
又重回那个梦。
白羽哲远望着微樱的归来。
在远方的一道狂风扫起,强光放射,令他不得不闭上双眼,再次睁眼时,微樱已随着粉色花瓣一同出现。
他第一次看到她出现的画面,令他不由得赞叹,这奇妙又美丽的出现犹如出尘的仙子降临。
微樱冷然的走至樱花树下,依靠在树旁,心里那股刺痛感仍未消失。
白羽哲看她眼神,种种失落,难堪,全写满她的眼底。他担心的走上前。
「怎麽了?」白羽哲关心的问道。
微樱不语。
「微樱,怎麽了?」
「没有。」微樱闭上双眼,向後靠着树,缓缓蹲下。
「你在逃避。」白羽哲所说的这句话是肯定句。
「什麽?」微樱茫然的睁开眼,抬头看着他。
「你在逃避。」白羽哲重述一次,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微樱的双眼。
「我没有逃避。」微樱眼神转冷,瞄了白羽哲一眼。
「你有。」白羽哲面无表情看着她「你的眼神比你的嘴来的诚实。」
微樱皱眉,眼神?她的眼神能让人知道她的内心世界?
「没错,你的眼神会说话。」白羽哲看了看她茫然的眼神回答。
微樱缓缓低下头,抿唇不语。
微风轻轻抚过,顶上的樱花树随风摇曳,飘来阵阵樱花雨。
白羽哲正对她蹲下,两手抬起她的头。
「你看着我。」白羽哲柔声的说道。
微樱痛苦的闭起双眼,眉头紧蹙。
「这里是你我的梦,告诉我,不会有第二人知道的,好吗?」白羽哲轻轻抚着她的眉,似乎要将她紧蹙的眉头抚平。
他的手很冰凉,但却很舒服,和他那沉稳又温柔的磁性嗓音,像是咒语般,将微樱纷乱的心慢慢转回平静,原本紧蹙的眉也渐渐舒展开来。
白羽哲见她较平静时,再度以双手抬起她的头
「可以告诉我怎麽了吗?」白羽哲第二度问道。
「我没事的,放心。」微樱试图以正常的声调说道,但声音却很明显的在颤抖。
真是固执。白羽哲皱眉。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微樱,如果再不说那我就吻你。」白羽哲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表示绝无欺骗。
微樱先是皱眉望着他,然後两颊浮起红晕,接着急忙站起想逃跑。白羽哲眼明手快迅速站起,拉住微樱,使微樱困於他的两臂之间。
「别想逃。」白羽哲低声说道,低沉微哑的嗓子近在微樱耳边。
微樱不理,眼睛看着下方,紧抿着唇。
白羽哲见她仍然不语,他的唇便缓缓靠近。
突然,微樱抬头,他下意识往後。他原本就不是要侵犯她的意思,只是要让她能坦然的对自己说话而已。
他心里默认,其实他自己很在乎。
白羽哲定眼看着微樱,却看见…
微樱的双眼不停流出泪水,一滴滴泪水滑落,滴在脚旁的草地上。
白羽哲非常讶异。
原来,微樱积存了许多年的孤单,许多年的压力,许多年的痛苦,在梦里倾泻而出。
她卸下防备,泪水不断涌出,怎麽止也止不住。
她的心像是被某种东西强力撞击般,疼得让她喘不过气,泪流出来一些,压力像是得以解放般。
於是微樱一点一点松懈,泪水也跟着越流越多。
白羽哲看她满脸泪光,眼神充满痛苦却无助的样子,心里非常心疼。
於是一把将她拉进怀中,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抚着她乌黑的秀发。
「哭过了,就会好些。」白羽哲轻声安慰。
微樱没有回答,也没有推开他,任由他安抚。
良久。
直到一阵强风吹拂而来,白羽哲迫不得以松开双手,让微樱清醒。
直到消失前,微樱仍然在啜泣。
他的心,被她充满泪水的脸庞给占据了。
眼眸闪着光,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消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