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寒隐约记得那天喝醉酒,杨竣凛异常地温柔,她本以为是自己醉了,意识蒙胧造成的错觉。但那天之後,杨竣凛不只常以温柔的语气对她多处关心,有时在外头人潮汹涌时怕走散,杨竣凛还会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虽然对情侣来说牵手搂肩再平常不过,但她从来不曾以女朋友的身分自居。公司上下也渐渐认定两人是速配的一对,很多人甚至像记忆出现断层一般,完全忘了两年前杨竣凛曾有过一位挚爱的未婚妻,那位未婚妻还是萧凌寒的姐姐。
早就没有人记得萧匀红的事。
而杨竣凛则是急着想忘却怎麽样也忘不掉。跟萧凌寒相处的前几个月,他努力不去提萧匀红,就怕她不快。他知道不论她再怎样洒脱,他跟萧匀红的过去始终会是她心头上的一块疙瘩;但是萧凌寒比他所想的坚强好几倍,她从来不曾逃避。
自从萧匀红过世以来,身边所有人都叫他要试着忘了她,唯独萧凌寒不同。只有萧凌寒告诉他,不要忘、不能忘。於是,自从那一回萧凌寒让他明白,他该作的不是忘记而是接受,他便下定决心要跟她一同面对那块疙瘩。
他们不再避讳谈萧匀红。
进入五月後,甚至是杨竣凛率先提起了萧匀红周年忌日的事。
「凌寒,马上就是两周年了吧?今年忌日,我也去帮点忙吧。」
起初,她以为他口中的帮忙是指事前准备。
「回避了两年,再逃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次让我也去为红上柱香吧。」他却补上这一句。
「竣凛…你…周年忌日,你要来…?」她知道这话问得很傻,但她没有多余的心神去琢磨字句。
「嗯。」杨竣凛倒极为平静。
「可是…我说过…你不用勉强自己的…」
「但是,迟早要面对的。」然而杨竣凛的态度十分坚决。
过去几次,杨竣凛都没有出席,因为到萧匀红的牌位前为她上香,不仅意谓着正视萧匀红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也代表他必须揭起一直藏在心底的那道伤疤。
他已经可以坦然接受这一切了吗?
她担忧地望着他。
忌日当天,杨竣凛一早开车来接萧家母女,萧妈妈虽然一见面就热情地打招呼,但脸上的笑容依旧看得出来有一分尴尬。萧凌寒让妈妈坐在副驾驶座,自己则坐後头。萧妈妈一坐妥就寒暄几句,不外乎是好久不见、最近忙吗、不要太劳累这一类制式性的问候。问了两三句,整车就陷入一片沉默。
事隔两年,杨竣凛总算出席萧匀红的忌日,照理说萧妈妈该高兴的。但萧凌寒晓得,妈妈现在倒宁愿他不来。
因为他出席,不是为了萧匀红,而是为了她。
三人拿着香聚在萧匀红的牌位前,萧家母女俩站在前面,杨竣凛站在後头。
萧妈妈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萧凌寒则告诉她今天准备了她最爱的夹心饼乾。
「还有…姐…今天姐夫来看你了喔。」说完这话,她便往一旁退开,好让杨竣凛可以站到前方。
「竣凛,你跟姐姐慢慢谈吧。」然後她再拉起妈妈的手。「妈,我们去外面上几柱香吧。」
「啊…嗯…」
萧凌寒和萧妈妈在外头的香炉上了一柱香,萧凌寒去服务台谈了一下管理费的事情,又走到外面和妈妈闲谈几句不着边际的话。
她刻意不去意识杨竣凛在里头待了多久。
杨竣凛走出来时,是萧妈妈先注意到他。
「萧妈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他边挥手边小跑步走向他们。
萧凌寒没有看他的脸,淡淡地说了一声「走吧」,便往停车场走去。
杨竣凛送她们回家的路上,萧妈妈像是忽然找到话匣子一般,一路上有说有笑,一下子问杨竣凛工作近况,一下子又跟他聊起从街头巷尾听来的趣事。
车子驶到她们公寓前,萧妈妈先下了车萧凌寒才打开车门。她一脚踏出车外时,杨竣凛对她说了一声「凌寒,明天见」。她嗯了一声便关上车门。
杨竣凛往自家的方向开了一段路,利用等待红灯的时间,调了调後照镜。
刚刚虽然一路上与萧妈妈话题不断,但好几次透过後照镜,他都瞥见了萧凌寒那副故作镇定却藏着不安的神情。
尽管她一向习惯武装自己,他依旧看见她不时抿着嘴唇,一个或许连本人都没有自觉的下意识动作。她虽然一个字也没有问,但心底肯定很在意他在萧匀红牌位前待了半晌,究竟说了些什麽。
「叭—!」後方车阵传来刺耳的喇叭声。
他想得出神,完全没注意到灯号早已改变。
他赶紧踩下油门,驶过一个街头後,又渐渐放慢速度。过了第二个街头,他索性将车停靠在路旁,打了暂停灯,拨了通电话。
「幸慧,是我。在忙?下午有没有空?那我跟你约两点士林见。嗯。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