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混乱,我被阿缜拉着避到了一旁,看不到具体的情形,只知道孙行秋应该是受伤了。整件事在瞬息之间发生了巨大的转折,我看着那些禁军们纷纷冲向孙行秋,只觉得事情的发展极为荒诞。
“我们……”
我最清楚不过阿缜的性格,他受伤不轻,却一直强忍着,我心急如焚,示意我们先回去找大夫把背上的伤口处理了上了药再说,可他听到我说话立刻转过头来冲我摇头,“先别出声,小心刀剑无眼。”
他直盯着郁霖的一举一动,见他似有逃遁之意,立刻追了上去,我步步紧跟,只见阿缜拦住了郁霖的去路,“何处去?”
郁霖微微一怔,笑道,“当然是往来处去。”
“你走不得。”
“我为何走不得?”郁霖歪着头,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看上去正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一派天真,我看在眼里却感到十分别扭,他瞅了瞅我,撒娇道,“鹿哥哥,你朋友不让我走,那我就留下来陪你吧!”
我无言以对,阿缜却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记得你,在昆稷山。”
郁霖盯着他的脸慢慢收敛起了笑容,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脸,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今日应该会有一场阵雨,不然不会如此闷热,令人喘不过气来。我发现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我们,他们全去追孙行秋了。虽是在禁宫外,但这里人迹寥寥,大批禁军离去後复又恢复了宁静,只有日光照着红墙朱瓦,婆娑树影送来一阵混着酒香的暖风。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他转而面对我,道,“我以为你还在昆稷山受苦呢,看样子我应该是错过了不少事,不过这样我倒也安心了。尽管你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过我还是要问一句,你要不要和我去东泠?这次不谈条件……”
他话还没有说完,阿缜便朝他走了过去,脸色十分难看,我慌忙将他扯住,对郁霖道,“不,我不会去任何地方的。”
听完我的话,郁霖只是点了点头,接着吹了一声哨子,他那两个随从便像是从天而降似的落在了他的身後。阿缜立刻挡在了我的身前,那两人功夫极好,否则离得这麽近不会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鹿哥哥的朋友,现在我这边是三个人,他们俩都是我东泠精英中的精英,而且你也受伤了,难道还想留下我吗?”郁霖语气轻松地问着阿缜。
“孙行秋所言是否属实?”
郁霖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今日你就不能走。”
闻得此言,郁霖那两个随从便已拔出了身上所佩的短刀朝我们冲了过来,身手迅如闪电果然不是寻常人,他们手中那短刀自然也不是寻常的刀,通体乌黑光芒尽敛,正是由东泠盛产的寒铁锻造而成,传闻中削铁如泥,更别说阿缜此时手无寸铁,单凭血肉之躯在受了伤的情况下要面对两位元高手,胜算全无。我忙将阿缜往後推,急切地说道,“这里和皇宫就隔着一堵墙,郁小王爷是要在这里动手吗?霍缜可是有官职在身,你来西津是为了谈和的,却伤了我西津的朝廷官员,到时候你们想走也走不了。”
可惜我的话并没有任何用,那两把刀直冲着我们而来,我已经可以想像到那破开皮肉的剧痛。而阿缜已经将我推至身後,毫无半分惧色,提拳迎了上去。两方身形交错,快得即使我目不转睛也看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动作,与一旁气定神闲的郁霖相比,我急得满头大汗,从未如此痛恨自己毫无用处,竟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缜搏命受伤。
突然,一人手里的短刀在交手中脱了手,我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冲上去拾了起来,只听阿缜急切地大叫着要我扔掉,我充耳不闻反而用双手握紧了滚烫的刀柄,那上面还有黏稠的鲜血瞬间就染红了我的手,我像是着了魔似的,一瞬间什麽也听不见,再一抬头便猛地看见一人已经冲我而来了。
这变故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根本没有时间让我去思考,所有的反应全依靠着本能,我握紧了刀,将刀尖朝前面送了出去。不知道刺中了哪里,只感觉到手中的利刃破开了一片柔软,鲜血顺着刀锋喷溅了出来,我下意识地闭上眼松了手,而阿缜也已经赶到了我的身边一脚将那个被我刺中的人踢开。他的脸上充满了焦虑,而我的头脑中一片空白,手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掌心里还有那粗糙的刀柄摩擦过度的痛麻感,我抬起头茫然地看向阿缜,突然发现他的身後正紧紧跟着的另一人已经在咫尺之外举起了手中的短刀!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大叫了一声“小心”,根本来不及作他想,本能地朝阿缜扑了过去,挡在了他的身前。
“住手。”
料想中被锋利的刀尖刺入皮肉的剧痛并没有产生,我回过头,只见郁霖的脸色有些发白,少年正狠狠地盯着我,“今日,你我之间恩怨全消。”
他带着他那两个随从快速地消失了,临走前也没有同我说一声“再见”,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此生再也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阿缜身上伤势不轻,两番恶战之後几近脱力,全凭毅力在勉力支撑着,这会儿直接靠着我慢慢滑倒在了地上,可便是这样,他还固执地注视着郁霖离去的背影。
“就凭我们两个根本拦不住他的,况且,他要回东泠也要过重重关卡,若陛下真不放他,他是插翅也难以逃出西津的,只是陛下……”。本文更新于POPO原创市集,请至正版网站阅读。
陛下显然对他的去留毫不在意。
阿缜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他若回去,便是放虎归山,来日犯我大爃,他必是头一把刀。”
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阿缜抱住了我,在我耳边喃喃道,“为何要为我挡那一刀?若那刀真落下,恐怕性命难保,这叫我怎麽活?”
“原来你也知道那会送了性命,又为何要将後背暴露在敌人的眼中?你在战场上也会如此分心吗?难道叫我眼睁睁看着那刀落在你身上,你又叫我怎麽活?”
他不说话了,只是讨好般地蹭蹭了我的侧脸。我没怎麽受伤,顶多也不过只是手指被割破了而已,我将他扶了起来,扛着他慢慢走,终於在一条小径的尽头发现了等候多时的阿宇。他并没有离开,只是因为大批禁军的出入他才往僻静处躲了躲,这会儿就连到底发生了什麽事都不清楚,看见我俩一身是血吓了一跳,眼圈瞬间就红了,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帮我把阿缜扶上了马车。
“少、少少爷,这、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刚才有一大批禁军像是在追什麽人,”他战战兢兢地问我,“咱们这是怎麽走?缜哥当时说接上您就直接出城,往南走,也没说个具体的地儿。”
“不出城,也不往南走,我们先回府,请个大夫。”我钻进马车,让阿缜枕在我的腿上,吩咐阿宇,“快些。他要受不住了。”
“晓得咧!”阿宇应了一声,催着马儿朝家的方向赶去。
恰在此时,豆大的雨珠终於落了下来,敲打着车篷发出巨大的声响,很快的,那些犹如鼓声的雨声便连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