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盏以树为造型，足足有一人高的灯映得新房灯火通明，红与黑相衬的帷幔自屋顶垂落至地，窗外微风轻捎，将其微微带起，好似舞伎柔软的腰肢。
柳舒泛被安置於床褟之上，转头避过新婚妻子欲为他擦拭冷汗的手，後者毫不介怀吩咐前来帮忙的柳双为柳舒泛准备热水。
「你全身是汗，虽无法移动，稍微擦擦会舒服些。」她温言解释，声音亦神似那个屍骨未寒的恋人。
柳舒泛别开脸，眼泪自眼角滑落，没入发鬓，感觉她坐至身边，轻声笑叹，「听说，我长得很像前不久才过世，唤翠羽的婢女？」
柳舒泛飞快地看她一眼，此时她的装扮正是他梦想与翠羽成亲时的穿着。他悲从中来，想掩面痛哭，无奈手肘关节被卸，压根无法动弹，感觉柔软的帕子轻轻拭去他的眼泪，他更是无法面对她。
「二夫人，热水备好了。」柳双端着面盆，将其放於架子上，沾湿巾子拧乾後递给她。
「柳双，你去休息吧！这儿交给我。」她望眼满屋走动的婢女与厮养，笑道。
「诺。小婢会守於门外，有事唤声。」柳双一福身，招过众人离去，低眉顺目的合上拉门。
「妾身为夫君擦身。」她满脸笑意，不顾柳舒泛的拒绝，脱去他的衣物，露出赤裸的身体。
「你，你想干嘛？」柳舒泛僵着身体，像被钓上岸的鱼那样扭动。
「方才说了，为夫君擦身呀！」她执起柳舒泛紧握的拳头，後者痛呼一声，「你啊，拳头总是动得比脑袋快。」她细细擦拭他的指缝，指尖抚过他手背上一道伤痕，「这是你因她所受的第一道伤，公子带她去斗鸡场，忘却那地方龙蛇混杂，把她一人留在外头，她差点被带到暗处，是你护卫了她。之後楚王殿下寻来，把公子带走，将她忘在原地，也是你带她回家的。」
柳舒泛泪眼模糊，瞧不清她的表情，却被她说出口的话所震慑。
她小心地抬起他的手臂，即使痛彻心肺，他也咬牙忍住，只听着她怀念不已的诉说：「这伤是公子发现你与她相熟时留下的，公子那时正在气头上，没发现他砸出的灯朝她而去，但是你发现了。」
柳舒泛因忆起过往而面容扭曲，「你……柳三还跟你说了什麽？你跟她长得虽相似，可我还是……」
她趴伏於他身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指尖抚过他的右肩，低声说着：「这是你教公子与楚王殿下埋伏打伤的，那时伤可见骨，公子还被罚跪在祠堂，她被指到你的院落照顾你。人人都说你为人鲁莽无知，可他们都不知你心地好。她很清楚自己被买来做什麽，但是她总觉得公子待她的好更像是演给楚王殿下看的，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麽过往，楚王殿下愈是不待见她，公子愈开心，却从不知楚王殿下私下是怎麽待她的，虽不致伤及性命，可也如坐针毡，战战竞竞。每当危急时刻，你总会及时救助她。」
「她有时会偷偷想着若对象是你，要她生几个小孩她都愿意。可惜时也命也，她只不过是个傀儡。」她仰首捧住柳舒泛的脸，「公子看她的眼神愈来愈像个男人，她常常在想若非楚王殿下在，她早就保不住身。只是，若公子想要，楚王殿下又怎可能不帮忙？虽说楚王殿下宁可公子去秦楼楚馆也……」
「别说了。」柳舒泛抖着声阻止她，她现在所说的，无一不是翠羽未曾向第三人吐露，即使是得天公护持的柳三也不见得知道的心声，「是柳三那家伙行视鬼之术让你现身的吗？你跟我说你在何处，我好去将你挖出来，我找了块宝地，我们可以合葬……柳三说要让我们结冥契，那家伙以前虽然是个杂碎，但是现在还算说话算话，爹也发话了，让我成亲後到临淄去，你不要担心，我们此生再不回长安……」
「夫君。」她的轻声呼唤止住柳舒泛的话。「我身子可是冷的？」
「不冷。」他想碰她，奈何双手无力，一动便痛，他忽地恍然，「做梦也罢……」打翠羽死去後，她从未入梦而来，却想不到终於入梦是在这般情况，柳舒泛痛哭流涕，「翠……」
「妾身名唤卫语。」卫语美目含泪，笑道：「你怎还说是做梦呢？」
柳舒泛盯着卫语，全然糊涂，不知如何是好的仰首望天，「不是做梦，如何解释你说的这些根本不是你曾经历过的事？」他忽然想通，定是柳三搞得鬼，咬牙切齿的吼：「柳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