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东升。
数刻前的一场风雪早不能从这时耀亮的天色中寻出痕迹──除非你非要向地上那些还未凝结的细雪问去。
昨夜西丘一游,『西陵金狼』──烈焰,已然将左近西陵的西丘属地探看大半,并将地势险要紧记在心──他是这麽相信的,从来,他对自己所想、所做的事都有十成十的把握。
他有绝对的自信,只要他想知道、想得到,那麽,他一定可以!
因为,他一向如此。
烈焰,就是这麽一个性子傲强、且又绝对自信的男子。
昨晚之行,原本烈焰打算在边境走过一遭後再趁夜转进寒松林探探。但,他身边的参军福良,却在他准备跨足寒松林前劝住了他的脚步。
原因无他,只因就地而论,这寒松林本就是『北朔』领地,两军交锋在即,若冒冒然踏上了敌方国境,谁知道是否会碰上什麽出其不意的状况?
烈焰是西陵军主帅,而他福良是个参军,又是他烈焰一向信赖的同袍伙伴,无论公私,他都不能让他以身涉险。
而对烈焰来说,福良这位大了他近十岁的参军,虽然少有显着才干,但从他投身军旅时的莽撞懵懂,到只手即可挥动大军,福良十年来的军旅经验的确是让他受益不少。虽然在旁人眼里瞧来,烈焰那副直率而带狂傲的脾气该是让福良吃足了不少排头,然而事实上,居上位的烈焰对这位一向照顾他,又助他处理军中要务的福良,其实他早当成是自己的兄弟了。
因这原由,烈焰在福良好言劝说下,也就放弃深入寒松林,左右盘桓一阵,月渐西落之际,也就打道回营了。
回到西陵,略与福良评量过西丘情势後,两人便各自回帐歇息。
褪甲卧床时,烈焰还想自己已将西丘地势了然於胸,今晚该能睡个个安稳好觉,然而却不知怎麽回事,睡意越是朦胧,他却越没来由的感到阵阵的莫名茫然。
这感觉他从来没有过。
这感觉与袭来的睡意彷佛千丝万缕般相互交错,一股劲儿的往他心上搔,搔得他心头上一阵比一阵痒、一回比一回麻,让梦里的『自己』,忍不住伸手去抓、去搔。几次抓挠,交错的丝缕彷佛拥有生命般缠绕在他指掌之间,梦里的『他』这才发现,那千万根黑得发亮的,原来是一根根完美无瑕的发!正当『他』浑噩不解,自那翻飞的瀑发间忽然隐约传出一声声娇脆的铃音,『他』惊觉地猛一抬脸,想勘清那笑的来源,然而,眼前黑发飞舞,『他』无法任意破除这层阻挡。
除了一抹不染胭脂的笑,一张不抹殷红的唇。
一抹既浅又淡,却呛着些许自信与傲气的笑。
为了一张不知是人是鬼的唇,不知为何,『他』,竟望得痴了!?
他知道『他』痴了,甚至为了那抹新月般的弧度獃獃的也跟着笑了。然而更令他不解的,是他知道自己同样也为了那抹笑痴了;就在他意识到『他』怔愣不动的同时,他也迷惑了……
这是什麽意思?这是个什麽样奇怪的梦?
满天翻飞的黑发与一张勾人心魂的唇……这代表了什麽吗?
「将军!将军?」
一串扎耳的叫声贯破这诡异的梦,迟了一抹呼吸的间隙,他才惊觉的弹身坐起。
「头……好痛……」他纠皱着眉眼,双唇喃喃低语。
来人是福良。
「将军,您……没事吧?」怪哉,莫非是昨夜染了风寒?难得见到烈焰出口喊疼,福良不由得心中猜测。
「要请军医来看看吗?」
烈焰怔了怔,随後开口回道:
「……不,不必了。」烈焰甩甩头,振作精神:「什麽时候了?」他起身下床,将福良留在床边,迳自走向桌边,斟了杯冷茶牛饮下肚。
『奇了,那是什麽怪梦?为什麽我会做这个怪异的梦?』他眉宇紧拧成丘,暗自心底臆想。
福良立在他身後,未察他脸色变异,忠诚回道:
「回将军,辰时初过。」
「辰时了?」烈焰双眼瞠了瞠,「我睡了这麽久?」见到那弯浅笑的唇彷佛只是眨眼,没想到竟也有两个多时辰了!
烈焰心神还有些游荡,不觉的在桌边发起愣来,一旁的福良察觉他的异样,一时虽不知该怎麽开口,但想军情紧急,还是向他试探地问话。
「将军!」几句轻唤都没能唤醒烈焰的游荡心神,不得已,他只好高声冒犯一次。
「什麽?」烈焰微微抬脸看他。
「将军,」福良揖手说道:「有动静了。」
闻言,烈焰猛地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