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龙玉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窗外刚透进房内的晨光。
惊觉自己居然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隔日清晨,龙玉一个骨碌便翻身下床,睡眼惺忪的走出房间,却见到客厅里的茶几上多了一张字条。
——龙玉:谢谢你这几天的帮助,虽然时间不长,但我真的很高兴能够认识你,关於我妈的事情,我已经交代葬仪公司了,请你不要担心。
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在赶时间的当下所写的,背後还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这是我的手机,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可以打给我,就算我欠你一份人情吧。
看着杨若琳留下的字条,龙玉顿时有些错愕,难道她已经离开了?
茶几上还摆了一盘用保鲜膜包好的蛋饼,应该是杨若琳特地帮她准备好的早餐,她看向屋内一隅,果然,那只大行李已经不见了。
摸了摸那份装盘好的蛋饼,还是温热的,龙玉赶紧冲出了屋子,一路往火车站的方向奔驰而去。
刚下过雨的地面满是泥泞,她每踩一下地面就会溅起一小摊泥花,呼啸而来的风带着雨後青草的气味,灌进她的鼻间,有些刺鼻。
到了火车站,清晨的月台空荡荡的,看上去有些萧瑟。
她还来不及停下来喘气,眼角余光便瞥见了那抹丹宁夹克的背影,想也未想便跑到了那人的身後,一手搭上对方的肩,「若琳姐,幸好我追上你了⋯⋯」
对於龙玉的举动,那人却好像定住了一样,动也不动。
「⋯⋯若琳姐?」龙玉搭在她肩上的手依然未松,只稍稍倾过了身,试着看清对方的脸。
只见杨若琳的面色呆滞,没有焦距的双眼直直瞪着前方。
那个样子⋯⋯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似的。
龙玉心里一惊,脑内顿时浮现出几个可怕的猜测,正当她抬手想摸向自己脖口的玉项链之时,却扑了个空。不会吧,她的玉项链又丢了,怎麽可能!
正当她焦急万分的时候,一旁的杨若琳却忽然喃喃说了一句,「妈⋯⋯」
闻言,龙玉停下手边的动作。她的确是大意了,当生灵处於情绪低潮的时候,是最容易被其他灵体趁虚而入的,看来昨日杨女士的事情,还是对杨若琳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见她灵魂出窍的模样,龙玉咬牙,责备起自己居然因为嗜睡的关系,而忽视了委托人的周全。
悔恨间,清晨的月台渐渐被一股诡异雾气所弥漫,潮湿的空气也逐渐阴凉了起来。
「若琳姐,你先坐下吧。」龙玉小心翼翼的把杨若琳带到一旁的长椅,让她坐下,然後独自转过身,面对那阵阴冷的浓雾。
如果她没有把那条玉项链搞丢,情况肯定不会像现在一样糟。
浓雾里忽然传来一阵诡谲的窃笑,那笑声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是谁?」她强自镇定,沉了声线,问道。
听见她的问话,那笑声又更肆意了一些,凉风伴随着一股浓重的阴气,缓缓袭来。
一抹人形的身影渐渐从雾中透了出来,是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子。
龙玉不是没见过这种灵,但那股骇人的气息还是让她不自觉的後退了一小步。
见她退缩,那女子又怪笑了起来,浑厚的笑声却不似女人会有的语调,她从长发中缓缓抬起了头,露出的那张脸却让龙玉一下子脚软了。
只见那女子的脸上,除了一张咧开的血盆大口,其余皆是空白一片。
龙玉的脚在抖,手也在抖,没了玉石的保护,她根本没办法护着杨若琳。
感觉到她的惧意,女子的嘴又嘲笑似的咧开了一些,用极为怪异的走姿,步步进逼。
心里逐渐被恐惧所残蚀,她的脑中却忽然晃过薛不成的样子,她还没替他完成他的委托,如果她就这样阵亡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怪自己没有信守承诺⋯⋯
出於某种心态,她紧闭着双眼,张口喊道,「薛不成!救我——」
下一瞬,一团幽蓝的烈火扑袭而来,直直烧向那进逼的女子,龙玉只觉得紧闭的双眼被那炙蓝的火光耀的发热,才刚睁开双眸,便看见那火光迸见的景象。
那诡异的女子在一团火焰中不停挣扎,凄厉的嘶吼着,那声音叫人惨不忍听。
待那女子被烧成了一地的黑炭齑粉,龙玉才怔怔的回头,只见薛慕声风华万千的身影,正踏着那幽蓝的火焰,缓步朝她走了过来。
她一下瘫坐在地,无措的看着他走近。
薛慕声垂眸,冰凉的手触上龙玉的颈子,转眼间,便将那玉项链重新系回了她的脖子上。
「你⋯⋯」龙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又是你偷走我的项链!」
薛同学一脸的不置可否,「我这不是来救你了麽?」
「重点不在那里!」龙玉喷火了,「你干嘛老是拿走我的项链啊,你跟我有仇吗!」
看着她冒火的眼睛,薛慕声依然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自己有多需要我罢了。」语毕,居然还面无表情的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他的脸上写着「事实证明,你很需要」几个大字。
龙玉早已被他气的连话都说不出,只愤愤的站起身,来到杨若琳的身旁,想把她的手环绕在自己的脖子上,这样也好搀着她回去。
「⋯⋯龙玉?」在离开长椅之前,杨若琳先醒了。
「啊,太好了,你终於醒过来了!」龙玉松了口气,「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杨若琳晃了晃脑袋,皱起了眉头,「你怎麽会在这里?」
龙玉嘿嘿一笑,搔了搔脸颊,「我想说至少跟你道个别啊,谁知道等我一赶来这里,就看到你中暑昏倒在地上,吓死我了。」
「中暑?」杨若琳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难怪我觉得今天早上头特别晕。」
看着她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龙玉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她总算没事了。
浓雾早已散去,外头高挂的阳光顿时洒了进来,一室清明。
远远的,有人从火车站外呼喊龙玉的名字,她和杨若琳纷纷望了出去,便见几个眼熟的葬仪社同事一路跑了过来,对她们说,「快回来,有东西要让你们看一看!」
於是秉着好奇的心思,龙玉便跟着杨若琳再次回到了杨女士的庭院。
「我们刚刚本来打算让杨女士入土为安,但是土才挖到一半,就发现了这个东西。」其中一个同事指了指那块唯一没有种植,却被刨开的黑土,把一只沾了灰的盒子拿了出来。
杨若琳不以为意,「这只是一些植物的种子,你们大可处理掉,不用特地问过我。」
龙玉凑了过去,推了推她的手肘,促狭道,「看看嘛,说不定是遗产哦。」
「少来。」杨若琳嗤笑一声,却依言打开了盒子。
在见到盒子里的东西之後,她脸上的笑容才慢慢的,慢慢的褪去。
盒子里,是一枚颇具年代,却保养的极好的戒指。
一张泛黄的卡片就压在底下,字体有些颤巍巍的,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当时已经没什麽握笔的力气,一笔一画,写下了她最後想对自己女儿说的话。
——爱她的话,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