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与棠绯顺利成婚;悬宕在皇帝心中的那块大石,总算安然落了地。
风光的办完了婚礼之後,皇帝接着便着手安排起的两人的居所。
郭嘉娶了棠绯,理所当然也算得上是皇室的人,住处自然马虎不得;只是这郭嘉生性古怪,曹操多次想给这位劳苦功高的谋士安置宅第,却总是遭受了他的婉拒,因此他住的地方就跟平常人家没什麽两样。
这还得了?敬重姊姊的皇帝当然不容许棠绯住那样的地方,於是主动与棠绯商量,要来给郭嘉的居所好好整治一番,让两人能够住得安稳舒适。
棠绯原想拒绝,而郭嘉深知棠绯不喜铺张,於是便与她协议了,只求整洁舒适,不求富丽堂皇;这样的说法,终究是让棠绯点了头。
在整修期间,郭嘉於是暂时居住於棠绯的居所,增加了两人见面的机会,以便夫妻俩培养情感。
虽是成了亲,已从姑娘成了妇人家,可在棠绯身上,除了发样变得简单俐落些外,并无太大的改变。
而成亲过後这一个月内,除了与郭嘉忙乎着新居的事儿,剩下的大多是窝在居所里品茗、下棋、弹琴、练字等日常琐事;除了日前荀慧早产掀起一丝波澜外,再无其他事儿。
至於客人嘛……只除了昨儿个主动请了茉白过来之外,也没其他人恭贺;呵!她该说是拜自己名声不佳之「赐」,或是郭嘉常招来负俗之讥;除了身旁几个知晓他们性情的好友之外,再无泛泛之交,也因此,得了个清净。
不过话又说了回来,他们夫妻俩名声都不甚好听;结缡成夫妻岂不「正好」?
「殿下,瞧您笑得开心,想起什麽了?」棠绯抬头,迎上的是正捧着香炉过来的老宫女。
棠绯这才意识到自个儿唇角竟是扬起的,连忙摆了摆手。「没事儿,不值一提;来,放到这儿来。」她指了指琴案左侧,老宫女依言照做。
她掀开炉盖,倒进些许薰香,接着便备妥琴谱,手拨着弦,流泄出几丝声响,闻着调音,微侧芳颊思索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去找琴谱。
这琴多日未弹,屋子时暖时冷,加诸湿气不定,肯定是要走音的了;只是棠绯却不打算调。走了便走了吧,她於是先听听琴调如何,这才选择要弹得琴曲。
「殿下。」找了一会儿,心意未决,忽然宫女进门来报;棠绯皱起眉头,突然遭人打扰,显然有些不快。
「怎麽了?」她摊开一卷琴谱,在瞧清上头所谱的曲目後,微点了点头。
「启禀殿下,曹仁将军的夫人前来拜访。」年轻宫女恭敬地一跪,把拜帖呈了上来。
「曹仁……是敏若。」棠绯有些惊讶,未曾料过荀慧竟然亲自登门来访。
老宫女代棠绯接下拜帖,「殿下,可要接见?」
棠绯卷起琴谱,淡然一笑,「当然,快快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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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突然前来打扰,还望殿下海涵。」荀慧今日特意盛装打扮,後头还跟着两名ㄚ鬟,手上捧着物品,显然是备妥了谢礼的。
「夫人免礼,来,进来吧。」棠绯亲自到了门口迎接,领着荀慧入内。
宫女立刻给难得登门的贵客奉上坐席,荀慧点了头,却未立刻落座。「臣妾先前危难,多亏殿下慷慨赐药;又听闻殿下雅爱品茗,是以蒐罗了一些春茶相赠,望殿下笑纳。」
「夫人客气了,本宫什麽茶都喝。」棠绯向老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把茶叶收下;其余三名宫女燃薰香、点火盆、奉上茶水,各司其职,合作无间。「来,夫人,坐。」
荀慧头一回到棠绯的居所里来,对此处摆设、格局都显得有些陌生、好奇,不免多张望了几眼,缓缓落座。
棠绯把这些动作都看在眼里,也不言说,只是让三名年轻宫女带着荀慧的两个ㄚ鬟退下,只留老宫女一人随侍在侧。「敏若,身子好些了?」她主动开口,拉回荀慧的注意。
「托殿下的福,没什麽大碍了;原本还想早些时候登门答谢,只是大嫂跟娘都说慧这回是早产,肯定要好好的补一补,坚持不肯放行,於是才又推迟了十来日。」荀慧不由得面露苦笑,「要不是慧决意亲自走这一趟,殿下的面子也够,要不我恐怕还得待足了日子才得以见光。」
荀慧脸上的神情既无奈又淘气,逗笑了棠绯,「你别怪你娘跟茉白,这回你的事儿让她们提心吊胆,她们能不好好把你看住麽?」她指指案上茶碗,「来,用茶吧。」
「多谢殿下招待。」荀慧掀开碗盖,闻着茶水清香,啜了一口,连声称赞。
两人聊了几句,说东道西的;这些日子来,棠绯除了郭嘉陪伴外,就再没人能说上几句,而荀慧镇日锁在家中调养身子,早就想出来透个气,话匣子於是开了。
说着说着,话头牵到了对弈上头。「敏若还记得否?那天咱们的棋局,还未能分个胜负。」
荀慧哪能轻易忘记此事,於是颔首。「殿下莫不是要慧再与您对弈一回?」
「不知敏若是否愿意奉陪?」
她闻言,竟是轻笑出声。「既是殿下相邀,慧自当奉陪到底。」
「好!」棠绯轻鼓着手,「玉枝。」老宫女便会意的,立刻把棋盘跟棋子备妥,送到两人面前。
荀慧打开其中一个木钵瞧,便立刻取走了。「一样,慧还是拿黑子。」
棠绯又是一笑,拿了白子;一开始下了十来手,两人专注,尽皆无语。
是棠绯打破了沉默。
「茉白昨儿个给本宫请来谈心,这事儿你可知道?」她省视着棋局,说话的同时,落子亦不失冷静。
「慧听大嫂说了。」
「是麽?听茉白说,她跟令君两人之间芥蒂渐消;这该是敏若之功吧。」
荀慧不由抬起眼来,对上了棠绯的。「殿下究竟想说些什麽?」
棠绯一脸玩味,石头磨成的棋子握在手心,一片冷凉。「敏若那天对令君说了些什麽?」
荀慧有些难为情的搔着颊,「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我那天是气极了,也才会因此动了胎气;那些话怎好对殿下讲明?」
「也罢,敏若放在心底便是,本宫不问了。」话是这麽说,可明眸探究之色仍是明显得紧;而下一手又迟迟不落,荀慧被她这麽瞧,尴尬不已。
「我说就是了……」荀慧终於认输,引来棠绯连串轻笑,以及一记清脆不已的落子声。
听了荀慧简单叙述事情经过,棠绯笑意渐敛,再度启唇,口吻却是失落的。「在还未完婚前本宫心底多少就有了数,令君与茉白之间想必是出了什麽事儿,而且是因本宫而起的……我真对茉白不起。」
「殿下莫要自责。」荀慧亦是开口安抚,「是大哥自己失了分寸,不全是殿下的错;也该庆幸,大哥终究是个聪明人,给慧这死命一劝,多少起了回心转意的念头。」
棠绯抬起头来,迎视荀慧。「敏若……不恨本宫?」
荀慧挺直着身子,姿态凛然;她不假思索的颔首。「纵使殿下对大哥用情,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况且,殿下死命来护大嫂,大嫂才得以免去一死,慧与爹娘都看在眼里;咱们全家光是来谢殿下救命之恩还来不及,又怎会苛责殿下?」
「何况,殿下主动来问,不也是心底自责,为兄嫂之间的感情多操一份心?」荀慧双眸澄澈,说出棠绯心思,而後毫不犹豫的下了一子。
棠绯看着棋盘,沉默了半晌,终是又化开了笑。「敏若是非分明,令本宫好生佩服。」
荀慧但笑,没接下话语,却是把话题拉得老远。「此番前来答谢殿下,与殿下聊了这麽许多;慧不禁要想,若慧与殿下之间,没牵着大嫂,兴许咱们能是一对无话不谈的知己。」
棠绯亦不是没想过这一层。荀慧心直口快,也是个聪慧机敏的人儿,与自己,确实有不少相似之处。
「或许现在结识,为时亦不晚;本宫与郭祭酒新婚,镇日就是两人相望,是也无聊的紧。」
荀慧闻言竟是大笑,那笑声是如此欢欣洋溢,只是有些失了分寸,在棠绯以手示意之下,这才停歇下来。「对不住,慧有些忘形了。」
「若不是外头有人监视着,敏若但笑无妨,本宫不介意。」
荀慧又是露齿轻笑,随着黑子下定,冷不防出口的一句话,与棠绯不按理出牌的提问,竟是有几分相似。「殿下是否也不介意慧问问殿下与郭先生之间的事儿?」
棠绯抬起眼来,娇容竟浮现些许绯色。「嗯?敏若是指……」
「殿下莫要隐瞒,别瞧男人一副寡言的样子,他们对谈论这等传言也是喜好的紧;我听说殿下日前去探郭先生宫外的居所,两人共乘一骑……殿下莫不是终於接受了郭先生的情意了麽?」
「喀啦」一声,白子无预警的落了地。
伴随着的,又是一串如银铃般的开怀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