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色的曼陀罗 — 第四十一章 迷惑

荣媛出院了,为了使这出剧完美地落幕,萧暮远亲自送她回到荣宅。

荣世明虽病着,可还是勉强走出了卧室,对于萧暮远的到来,他显现出了无比的激动。

萧暮远没有做长时间的停留,一方面为了荣世明的身体着想,另一方面他还要马上向留在荣宅外的贺清文复命,于是只一杯茶的功夫,他便已从荣宅里走了出来。

“开车。”

司机听从萧暮远的命令,缓缓地驶离了荣宅。

坐在身旁的人,一直都目视着车窗外。

可窗影上的那双眼睛,对于车窗外的景象却并没有落着点。

他始终低垂着眼,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无意义地任思绪飘远。

“萧暮远,谢谢你!”贺清文没有回头看他,声音轻轻地从嘴里飘了出来。

如果不是刻意地提了一下他的名字,萧暮远还以为贺清文是在自言自语。

他有点怔愣,在意识到贺清文是在向他道谢,一时间竟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低头搓了搓手掌,掩视自己的慌乱。

“没什么,不过是件小事,倒是你,这两天即要照顾荣小姐,还要处理公司的业务,一定没有休息好。”

“还好。”

萧暮远摸摸鼻梁,想让话题继续下去,说什么都好。

自认一向对自己的能言善辩很有信心,但是一旦碰上贺清文,他的大脑就会全面当机。

“呃!你的脚,一定要注意,不要沾水,每天换药,还有——”

贺清文转过头,与他的目光对视。

四目相接,萧暮远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

“萧暮远——为什么?”

“你指的是——什么?”

贺清文往前移动了一下,与他挨得更近了些。

“自从我回国之后,每一次较量,你从未主动出击过,你一直都是在退守,为什么?”

萧暮远双手环胸,轻笑,“那你想要对付的,到底是宏天?还是我萧暮远?”

贺清文皱眉。

宏天——

萧暮远——

早就已经合为了一体——

“贺清文,其实至今为止,你对宏天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对我萧暮远的一种不甘心而已,你从未想过要真正地打压宏天,这一点,我知道!”

“所以你至始至终一直都是在看我一个人演独角戏,从来没想过要参与到其中?”贺清文嘲讽地一笑,“看来,我贺清文才是天下第一大白痴!一直以为把你看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呵!”

他呵呵地冷笑,眼神流转,神情婉媚。

萧暮远很想解释,慌不则乱地伸出手,板过了贺清文想要转过去的肩膀。

“贺清文,我——”

他的眼睛飘落在那张粉色的薄唇上,滚动了下喉咙。

那张唇,他曾无数次想过,想要触碰,想要感受他的温度——

想要,他想要——

萧暮远的呼吸有些急促,此刻,他的心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手不自觉地从贺清文的肩膀外侧一路滑升,捧上了他的侧颈。

贺清文察觉到萧暮远的眼睛神不对,也有些心慌。

“萧暮远——萧暮远?”

贺清文提高了声线,拽回了他一丝清明。

“对——对不起——”

萧暮远倏然松开了手,撤离了贺清文的身前,他生怕再次失控,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自已的膝前。

“停车。”他低喃。

“萧董?”

“停车——”

车还没有停稳,萧暮远已然打开了车门,随着紧急刹车的擦地声尖锐地响起,人已经抬脚迈出车身。

砰——

一道车门,将两人隔离。

萧暮远站在车外,急速地掏出了里怀的香烟,取出一支,点燃,重重地连吸了两口。

冷静,他需要冷静。

不可以做令贺清文厌恶的事,不可以——

他不可以再走错,再错,一切——就真的再也无法挽回了。

他走到司机的窗前,敲了两下,车窗放了下来。

“萧董?”

“贺公子的下属就在前边,你送他过去。”

“那萧董你——”

“等一下再回来接我。”

司机点点头回应,发动了车子。

萧暮远回头,眼神复杂地瞟向后位的车窗。

可是他看不清,漆黑的车窗将那个人的身影藏在了里面,看不清他的动作,更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一定会认为他很龌龊吧?

他竟然对他,会有那种想法——

可是,贺清文,你却从来都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毋须做,就可以轻易让萧暮远臣服。

贺清文——你已经是他心中的魔!

车身缓缓开动,贺清文怔忡地望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镜难平。

方才那一瞬间,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摸了摸萧暮远刚刚触碰过的地方。

那个地方隐隐地,还有些发烫。

并且,似野火般地燎原——

贺清文猛地收回了手,倒吸了口冷气。

再次见面,是在十天后的一个宴会上。

两个人各自游走在不同的圈中,谈笑风声。

贺清文依旧一身的白色,高贵,优雅。

挂灯高高地垂挂着,投下耀眼的光,光线照在他身上,映出淡淡的金色。

这个人无论在何处,都是那么明眼照人。

萧暮远摇晃着红酒杯,透过人群注视着那个人。

他发觉自己的行为很像是一个偷窥者,目光跟随着那人的脚步移动,从一个人群更换到另一个人群中,不断地看过去,不断地凝视,而等那人的视线扫向这边时,又连忙瞥向别处。

高脚杯在他眼前碰撞,激起红色的液体。

他回过神,心不在焉地与他谈论的人告了别。

宴会就是一个复杂的社会缩角,有人在这里崛起,有人在这里失势,今日为友,明日为敌,联盟或是分道扬镳,一句话即定,事事变幻无常,机会稍纵即逝。

而且,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懂得从容面对的。

萧暮远刚一转身,便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紧接着人群里有人低低地吼了一声。

“贺清文,我看你能狂妄到几时,你只不过是沃森家养的一条狗,还当真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吗?”

贺清文低首,看着那玫瑰色的液体渗进了雪白的衣服里,迅速晕成了一摊,就像血,刺目。

他不动声色地从上衣的胸袋里掏出手帕,将多余的红酒吸了进去。

那个前一刻还对着贺清文毕恭毕敬,后一刻就迫不及待变脸的发动者,手里拿着空空的酒杯,还在做着泼扬的动作。

他怒视着贺清文,等待着贺清文的还击。

可贺清文却对他不屑一顾,他朝着不远处的一个侍者招招手,然后将手帕放进侍者手中的托盘里。

轻叹,“买卖不成仁义在,王总,你这是做什么?”

宴会的组织者赶了过来,两边劝慰。

贺清文的淡漠与那人的激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人以为会让贺清文狼狈地逃开,但雪白上的红色太刺眼了,反倒成了他缺乏教养的罪过,劝慰渐渐地转成了一边倒。

贺清文冷笑着回应,转身走向了大堂深处。

议论声四起,他的步伐却依然笔直轻缓,典雅从容。

萧暮远跟了过去,在洗手间里找到了他。

“何必处处树敌,你这样做,觉得很有趣吗?”

贺清文从镜子里回视他,瞥了他一眼。

“人应该懂得适可而止,他太贪心,就别怪我无情。”

“有些事避不可免,心知肚明即可,非要戳人伤疤,不怕断了后路吗?”

贺清文冷哼,“萧暮远,你何时变得这么畏首畏尾?”

萧暮远靠在门上,无奈一笑,“我只是在考虑大局。”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任性妄为?”

“不,你相当出色,比我——要强上百倍!”

贺清文嘴边扯出一抹笑意,五味杂尘。

衣服脏了,再留下来,只怕就真的会被当成笑柄。

贺清文站在镜子前,深吸一口气。

突然觉得,今晚并没有尽兴,他的心情依然很好。

“离开这,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萧暮远微愣,没想到贺清文会向他提出邀请。

于是他立马站直了身体,确认贺清文是当真之后,赶紧回了句,“好!”

贺清文走出洗手间,左右看看,然后朝萧暮远使了个眼色。

“走后门。”

看来他是要刻意避开维尔他们,只是后门当真就保险吗?

也许,贺清文只是在享受这种逃离的乐趣,因为他知道,他身上这条线的另一端,始终都攥在道格朗的手里。

此时此刻,他只不过是在跟道格朗玩游戏而已,而萧暮远只是一个陪同者,游戏结果如何,跟他毫无关系。

萧暮远顿时觉得自己的踏脚板段数再度升级了。

他们由后门走出了宴会大堂,行经一条小路上了大道,招手叫来计程车。

上了车,贺清文仍然抑制不住,脸上露出兴奋的笑。

逃跑成功了,所以很开心?

真像一个小孩子!

“想去哪?”

“酒吧,任意一间,只要能喝酒。”

“看来脚伤无碍了!”

贺清文朝上抬了抬脚,“大概吧!”他挑挑眉,接着说道,“萧暮远,今晚,敢与我一醉方休吗?”

街灯明明灭灭,映在贺清文的脸,五光十色,分外妖娆。

萧暮远一时恍惚,道,“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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