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决定不去美国找向谦,只是拨了通电话到他公司找他。
「Hello?」
「向谦,我是言双。」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後问我,「最近好吗?」
好吗?我不知道。於是这回换我沉默。
「双双?」
「向谦,我不知道我好不好,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发生什麽事了吗?」
「其实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想问你为什麽失联?难道你不知道你搞失踪我不可能会好吗?」我忍着不哭,「你是不是生我的气?气我放你鸽子?」
「不是,我没有生你的气。」
「那为什麽我得打电话到公司才找得到你的人?」
「我……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要怎麽办,那时候苑真应该很脆弱……对不起,双双,我不应该让你担心。」
「不要再跟我对不起了啦,你跟我说过的对不起太多了。其实我也对不起……」我停了一下,「关於我突然就说不去美国找你,还有……」我把苑真看了我们聊天记录的事告诉他。
「纸包不住火,这不能怪你,你也不要自责。」
「向谦,我该怎麽办,我该拿苑真怎麽办?」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低低的声音传来,「双双,我又该拿你怎麽办呢?」
我知道向谦的无奈不会比我少,可是这一刻,我们即使陪在彼此身边,也是谁都解决不了这个棘手的问题。
我们当然可以不顾一切在一起就好,可是偏偏我们都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顾虑苑真的心情。
顾虑了这麽多年。
「我们没有什麽好说的了。」
好不容易找到苑真,好不容易约了她出来,可是她走到座位前,连坐都不愿意坐下,就这麽告诉我。
「苑真,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好好聊一聊,好吗?」
「我想的是怎样,事实又是怎样。言双,你想像不到我的世界也可以很纯粹很美好,你以为我总是把所有人想得很污秽吗?你又是怎麽想我的?」她缓了口气,依然站得直挺挺的,「曾经,我把和你们之间的友情看得很单纯,你知道吗?你们对我而言就是唯一,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是你们亲手摧毁了我的天真幻想,你们不能怪我什麽,我本来是信任你们的。」
「我承认,我不该背着你跟向谦联络却没跟你说,可是我的本意也是想保护你,我不想要你受到伤害。」
「保护?我李苑真为什麽需要你的保护?因为你觉得你高人一等,所以有这个能力吗?还是因为向谦爱的是你不是我所以你就有了优越感?」她的语气很尖锐,「言双,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是原来我们的友谊,掺杂了这麽多的谎言,原来我们之间这麽虚伪。」
「不是的,苑真,你误会我了……」我起身抓住她的手臂,「你听我说,向谦没跟你联络是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给你太多期待,最後你会因为他而受伤,所以,我才会替他守着这个秘密。我跟向谦,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谈情说爱,我们还和当年一样,就只是好朋友,真的。」
她甩开我的手臂,「如果不是我,你们不会搅和了这麽多年还只是朋友,我没说错吧?」
「我跟向谦从来就没有谈到超过友情的话题,从来没有。」就算心照不宣的已经接近於爱情,我想此刻并没有向苑真坦承的必要。
「你不爱向谦吗?你能说你不爱向谦吗?」
「我没有想过爱与不爱,但是我时时刻刻想的都是,我不想要再失去你。苑真,你从我的生命中消失过太多次,已经是我无法负荷的次数了,拜托,这一次,可以好好地,留下来吗?」
她在原地愣了好久,好久,然後她笑了,又是那惹人怜痛的苦笑,「双双,我知道你对我好都是真心的,可是再真心又怎麽样,你总是在不自觉中,更显现了我们的不一样。如果我们是对等的,你就不必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如果我们是同一种人,你就不必对待我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她牵起了我的手,「我很感激小时候你们跟我做朋友,陪我度过了人生中最低潮最恐惧的时光,可是我们都长大了,长大以後的人际关系就没这麽简单,我有我要面对的困境,你有你要面对的矛盾,就连向谦,那个被保护得好好的向谦,也必须面对他逃不掉的挣扎。这就是人生。没有谁可以帮谁的人生铺好一条安全的道路,我们都在冒险,走在钢索上的人,是没有办法拉着另一个人前进的,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平衡,才不会掉下来,或者……或者,掉下去的时候,才不会拖累别人。」
走在钢索上的人,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平衡,才不会拖累别人。
後来苑真还是走了,但是当我问她能不能再找她时,她不置可否。而我只记得这句话,太深刻的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