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石楠花女孩 — 9

「昏睡二十四小时?!我都羡慕了。」失眠的人在那一头听完後的第一个感想,让我会心一笑。

「怎麽听起来我像在故意跟失眠的人炫耀一样。」

「哈哈哈!下次要是又打算失眠到天亮,打给我吧,一个人的日出绝对不会有两个人的日出好看。」

「好啊,如果是你,要聊到天亮应该没问题。」

「我喜欢钟点战的比喻,每天为了钱、为了业绩拼,拼完这个月,下个月又归零重来的时候,心情上真的很累。」他话锋一转,「说说那个旅游企划的事吧,今天换我听你说,免得你又丢下我跑去超商发呆。」

「我想先听你的想法,你是怎麽看旅游企划的呢?」

「嗯……我之前有个客户就是旅行社的,有听他提过一些旅企的事,怎麽说呢?旅企要能规划出一个被公司批准的行程没那麽容易,也无法靠自己一个人完成。毕竟是商业,必须要兼顾吸引顾客又能赚钱的目标。」

「对,就是赚钱的目标。讲白点吸引顾客什麽的根本不重要,只要把行程塞得满满的、价钱压到最低、介绍图片美化得好一点就行了,重要的是里面能跟多少商家合作。」

「你不喜欢这样?」

「我不喜欢,却不能否认。一个真正厉害的旅企是赚不了钱的,除非转型当部落客,一点一滴分享自己自由行的东西,花时间写出一篇又一篇的懒人包,然後再跟广告赞助商合作让人气更加往上,接着就会有版社来询问出书事宜,出书後有更多跟旅行相关的不同广告商上门。一个成名并且能把兴趣变成饭碗的SOP就是这样。」

「怎麽说呢?你讲得似乎很绝望,你觉得兴趣还是梦想什麽的,养不活自己,要想把梦拉来现实世界,首先得把梦的幻想部分给去除。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一针见血。

的确就是这麽一回事。

「可是,我就只是喜欢而已,喜欢做这些事,却没想过要把它们变得怎样,当然这种想法很单蠢。」

「嗯,对啊。」

我一愣,「我有没有听错,你竟然说对?」

「冤枉啊,我只是附和你而已。」

我故意佯装生气,「这下可好,连我的假想朋友都觉得我蠢了。」

「我会说你蠢,是因为你连试都还没试过,就看着别人的例子,替自己画下了结论。你又不是神,怎麽能预知未来呢?」

「试了,又如何?我根本没有那个後盾,让我去试。」糟糕,我居然把平常拿来安慰自己的理由说出口了。

「我很失望,你怎麽会说出这种藉口。照你这麽说,那些家境不好却依然克服逆境成功的人,怎麽办?」

「……」我就知道,他会这麽说。

跟他通话了好一阵子,第一次我们感觉像有了冲突,并且谁都没说再见的就结束了通话。

「我也不想,用着这些烂藉口啊……」我只是,如果不用这些藉口,那麽要怎麽掩饰我的懦弱呢?

那种害怕失败的懦弱。

隔天,趁着多得到的休假,我用了一天的时间把该赶的行程赶出来。然後用一种逃避的心态,假装不记得前一晚那不愉快的谈话。

这种不愉快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在我藉着打扫家里发泄心情到一半,看着那堆卷在一起的头发,我想起来跟张在宇最後一次大吵,就是为了这个。

太年轻没有多成熟的爱情观念的情侣,同居在一起通常没有好下场。平常就能吵的交代行踪就已经够吃不消,住在一起後还有许多生活习惯要面对。

我讨厌他老是把臭袜子乱丢,他讨厌整洁都是他在顾,我只顾着下班跟谁去玩,玩累了才回家。

虽然是我租的房子,房租一人一半,但张在宇说,那里感觉很像是他一个人的家,不是我们的。

我们。我跟他说我讨厌这个单字。我们还没结婚也不会结婚,为什麽要用到这种字眼。

『不是我们,这里本来就是我家。』我彷佛,像害怕再次失去一个家一样,特地强调我家两字。

『你再说一次?』

『我说这里是我家。』

『对啊,你说得很对,这里是你家不是我家。我居然还在为你头发又积成一团不扫而生气,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我又沉默了,跟他在一起到第四年,过多的争吵,让我愈来愈容易沉默,因为我一开口,他又会觉得刺耳。

『你刚刚又去了哪里?』

他不等我回答就说,『跟阿文出去?就你们两个?』

『对。』我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即使一个小时前我的确跟阿文像约会一样的暧昧,但那又如何?我又没跟他怎样。

我没有等到他如往常一样的大吼大叫,而是看到他疲惫的在小沙发上坐下,点起一根菸,那每一口,都吸得很用力,每一吐,都像在叹息。

我静静的看着他抽菸的侧脸,彷佛已经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味。他捻熄菸後起身,收拾起他的衣物。

只差那麽一点,我就要冲动的拉着他,要他别走。

看着他每收拾起一件物品,思考着那是我买的还是他买的,最後乾脆什麽也不要只收走衣服时,我的心就像有人在鞭打般,一阵阵的痛,可是我的表情却冰冷的那麽不在乎。

当他不时看看我的表情时,我不用偷瞄,都能感觉到他的心死。

他没有说分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好像再说就已经是多余。临走前,他站在门前好几分钟,像在给我机会挽留,我只是一动也不动的等着时间流去,等着他,从我的人生退场。

他把他那份的钥匙留在桌上,我看了一会直接拿起来丢掉,最後乾脆把所有我们一起买的东西全都丢掉,直到被我清理到一个大垃圾袋那麽满时,我才注意到那曾经让我觉得拥挤的屋子,变大了。

再低头看着那坨,成为今晚导火线的头发,我才默默的掉下一滴眼泪。内心难过的快要窒息了,我还在为了自尊不想大哭特哭,把自己弄得狼狈。

因为哭,不能解决或改变什麽。

那次彻底的分手後,我再也没听过关於他的消息。交往的时候朋友圈有不少重复的,他似乎刻意的消声匿迹,瞬间就切断了那些连结,谁也没见过他。

有人说,他也许离开了这个城市,又或者替他那效忠的大哥,去做了什麽严重的事,所以跑路了、被关了等等的,各种传言都有。

然而那些传言渐渐的与我无关,当大家认为我们确实分手後,这个名字也不会出现在姐妹的话题中。

我很难过,其实。

我不懂那个晚上的我,为什麽要那麽坚持,在最後那一刻怎麽不拉住他,我只要稍微放下一点点自尊就好了,他就会让步,又会和好。

有次妍依问我,我说,「如果他想要走,那麽我尊重他的决定。」她听完说没看过自尊心比她还高的人。

晚餐时间,我去了习惯的店家脱口又买了一样的饭,很多时後都想换别种,但习惯这种可怕的东西,就是会让人不自觉的,继续依赖着熟悉的味道。

等待的时候,我看见一个手臂刺青刁着菸的男孩,载着一个女孩快速闯了旁边的红绿灯,违规却又笑得开心的他们,跟当年的我们多麽相似。

我想,那个晚上的心痛,会不会那只是即将跟习惯道别的感伤,而不是因为,我爱他。

所以我才说,爱这个字,太难了。

这四年的单身时间,让我找回很多原本的兴趣。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张在宇作对,分手过了三个月後,我忽然厌倦了那种灯红酒绿的生活,也许有部分原因,是不管我再怎麽疯,都没有人管我的关系。

我才发现我想念被人管着的日子,就像奶奶还在的时候一样。

渐渐的,待在家的时间长了,我开始看电影、待在网路的世界,发掘到了新的世界与兴趣。

或许就是太投入了,我才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吧。

「那我现在,又为什麽会觉得了呢?」饭,只吃了两口,食慾全失。

随着时间愈接近凌晨一点,心情就愈忐忑不安,当时间又走过了一点,心就愈是郁闷。

他没有打来,那个我连真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没有打来。然後我也没打。

「反正,是假想的朋友。」我这麽告诉自己,却无法解释自己的情绪。

一定只是习惯了,过个一个月,我又会回到我的轨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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