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早上的最後一堂课,就是学生们期待的午餐时间。西亚从书包里拿出便当,瞥了一眼趴在桌上还没睡醒的原浩。
刚刚的国文课是上古文,喜欢晒太阳的林原浩同学在上到一半时就被老师催眠,深深地进入了梦乡,就连下课钟响了也没被吵醒。西亚边吃饭,边犹豫要不要叫醒原浩。因为如果不叫醒他,原浩就会睡掉午休时间,这样下午会饿吧……这时,一位身材圆润的男同学手刀冲到原浩的座位旁,用力摇醒他。
「哎,原浩!醒醒!吃饭了~我们快去买便当!」
「噢……」被叫醒的原浩用力伸个懒腰後,边打呵欠边站起身。「走吧……」
「哈哈,你真的很讨厌国文耶!每次国文课都睡得像猪一样。」
「因为真的很无聊……啊。」一清醒,原浩就看到正在吃便当的西亚。「对吼,你有带便当……」
他是在跟我说话吗?不知道原浩是对谁说话,但西亚因为感觉到视线而转头看去,确定原浩是对自己说话後点点头。
「那你不要吃太快,等我们一下,我们马上就回来了!不准先吃完。」
「哎?什麽?我们?等等、原浩,你的我们是包括我吗?」
「废话!不然你不吃饭了吗?」
边说,原浩边勾着朋友的脖子,快步走出教室,留下西亚在座位上,歪着头思考为什麽不能先吃完?结果,不出几分钟,西亚才吃了几口,原浩和朋友就先後拿着便当跑回来。
「我们回来了!还好你还没吃完,一起吃吧!」
「吼……靠,原浩你跑那麽快……也体谅我一下吧……」
「你真的很逊耶,跑几步就喘成那样,真的该减肥了啦你。」
原浩边说边把椅子拉近西亚的位置,坐下就捧着便当吃了起来。
「减肥有你说得那麽简单就好了啦……」身材圆润的朋友也拉来另一张椅子,疲累地摊在椅子上,大口咬下手里的面包。
「对了西亚,他叫梁嘉煊,是我朋友,跟我们同班,叫他『甲胖』就好了。」
「你好啊,新同学。」
绰号叫「甲胖」的同学向西亚挥挥手,後者点点头回应,然後歪着头问:
「甲胖?为什麽叫甲胖?」听起来跟名字毫无关系啊。
「因为你看,」原浩伸手就摸上甲胖那圆滚滚的肚子,「因为他胖,又喜欢吃面包,再加上他叫『嘉煊』,所以大家就用台语叫他甲胖罗。」
「林原浩,你可以再浑蛋一点。」
「啊,原来如此……」西亚认真地点点头。
「等等,西亚同学,你这麽认同我也很伤心耶。」
「哈哈哈哈!叫你减肥就不减啊。」
「不要仗着自己壮就欺负胖子!」
「噗……」
看着原浩和甲胖一搭一唱的有趣画面,西亚忍不住笑了出来。另外两人听见笑声,同时惊讶地看向西亚,然後也跟着笑了。
在低头笑着的西亚身旁,原浩偷偷向甲胖竖起大拇指,满脸骄傲。
赞什麽?你有毛病啊?甲胖用表情透露心声,无语地咬下一口面包。
*
体育课时,西亚就坐在一旁的树荫下,眯眼看着同学们打球。
夏季午後的太阳比早上还要凶狠,虽然涂了防晒、穿着长袖外套,但西亚还是不能在这麽大的太阳下待太久。不过,他也因此很羡慕能够在太阳下尽情运动的人。不像自己,就只能坐在一旁,羡慕地看其他人打球。
无声叹了口气,西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想着篮球不知道摸起来是怎样的?拍下去时又是什麽样的感觉?好想知道,但是……不可能吧。用力握紧手,西亚继续抬头看向球场。
球鞋磨擦地面时发出尖锐的声响,高温让空气扭曲,球场上的男生们精力充沛地跑来跑去,吆喝声此起彼落。而十位男生中,表现最显眼的就属原浩。不仅拥有高壮的身材优势,而且每次投篮必得分,他的队友们只要一拿到球就是喊着「原浩」,看起来十分相信他。
──唰!
又是一记三分球,原浩和队友们击掌庆祝,西亚也赞叹地轻轻拍起手。
这时,原浩转头看到场边的西亚也在为自己拍手,笑着跟队友们打声招呼後,便跟另一名同学交换并快步走近西亚。
「啊,好热!」
原浩一坐下就抓着衣领散热。
「你不继续打吗?」
「待会吧,先让我休息一下。」
看着打球打到满身是汗的原浩,西亚突然想起自己有带水,马上将自己的水瓶递了出去。但是,又有些犹豫。
「我、我有带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介意!谢啦。」
原浩接过水瓶就仰头一倒,咕噜咕噜地喝下肚後还给西亚。
「是说,你会不会热啊?」
西亚摇摇头,「……我习惯了。」
「那你如果有不舒服,记得要说喔。我带你保健室,你还不知道在哪吧?」
「嗯,谢谢你。」
「谢什麽,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
重复低喃着这两个字,西亚的脑袋顿时无法运转,只呆愣地望着前方。而一旁的原浩发现西亚有些不对劲。
「你怎麽了?」
「没什麽,只是……我没有交过朋友,所以……」
这时,原浩想起在西亚转来的第一天,两人在英文课本上写下的字句,然後对西亚勾起了温暖的笑。
「虽然以前没有,但是现在有啦。」原浩伸出大手覆在西亚的头上,轻拍了拍。「你现在,有我这个朋友。」
感觉到头顶上的重量,西亚突然觉得胸口好难受,心脏也有点痛。这就是……有朋友的感觉吗?朋友,就是这样的吗?他不确定地看着原浩,後者则再度扬起大大的笑,这让西亚感觉胸口更加难受,只能艰难地问出短短的一句:
「你不怕我吗?」
「怕你?为什麽要怕你?」
「因为、我全身都是白色的,我的眼睛是灰色的,还有、我只能在晚上才能自由──」
「那又怎样?」
原浩的果断回应,让西亚吃惊地睁大了眼。
「我觉得你就跟我一样,就是个人。只是头发是白的、眼睛是灰的、不能在白天自由行动而已,其他地方都和我一样啊。」
从小到大,白化症对西亚来说就像是个恶梦,一个无法摆脱的恶梦。他就被困在这个身体、这个恶梦里,无法逃脱,只能承受这个恶梦带来的结果。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却轻轻松松地,打破了西亚对自己的束缚,告诉他这不是恶梦。这个说法和自己过去的认知太过不同,让西亚一时不知怎麽反应。
另一边,原浩不等西亚回应,转身正面对西亚并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你看。现在你感受到的,是我的心跳。」
接着,覆上西亚的左胸。
「这个,是你的心跳。我们都一样有心跳,这就代表你和我一样,没有什麽不同。」
原浩依旧笑着,但西亚只能睁大了眼,找不到任何话语回应。而且,现在西亚的耳里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地,大声鼓噪,根本没有余力思考其他事。
「总之,你不可怕,别再问我怕不怕你了。懂吗?」
一只大手再度覆上西亚的头,轻揉着柔软的白发。
「他们在叫我了,我先过去了,你如果不舒服就跟我说喔。」
「啊……嗯,好。」
望着原浩跑开的背影,西亚只能静静用手压着自己的胸口,试图压下逐渐清晰的闷痛。
这到底是什麽感觉?好奇怪、好奇怪……
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而常和他说话的自己,感觉也变得好奇怪。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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