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自从北燕皇朝灭亡以来便投奔於北魏,话说北燕若仍在,我就算为庶出之女,位分仍是公主那样的千金之躯,如今想来依然忿忿不平。
汉室家族投奔北魏拓拔外族本是难事,冯家入魏後遭人算计,蛮臣与汉臣互相争斗,因蛮族血统为皇族,汉臣势力渐微,後来冯氏出了个叛贼冯邈,他背弃祖信投奔蠕蠕,以至冯氏被大批诛杀,也因此家道中落。
冯氏虽然蒙罪,却出了个传奇的汉人女子,她便是当今的太皇太后冯有,也就是我血缘上的姑母,她忍辱负重於后宫周旋,到後来匡扶朝政励经改革,当政多年削弱了许多蛮臣势力,诸多傲人的壮举让我钦佩万分,有昭一日,我也要成为像她一样伟大的女人。
时光飞逝,季节已是冬日,时值十一月左右,太皇太后难得回冯府,北魏最高掌权者的驾临是冯府的荣幸,冯府上下都要出面迎接,而这次太皇太后的登门造访,无非是为了皇上的选秀一事,因此这也是我唯一翻身的机会。
「恭迎太皇太后驾到,太皇太后长乐未央!!!」众人朗声叫道,我眼神偷偷觑着全身金碧辉煌、绫罗绸缎的太皇太后,不禁惊叹万分。
一张秀丽的容貌间,含着几分英气,修长的凤眸炯炯有神,头上顶着纯金铸制的百鸟朝凤冠,母仪天下的气度浑然天成,初次见着了太皇太后,才知晓她大概三十几岁有余,却已然成了北魏之首,眼见她缓缓走来步步生莲,看来气势恢宏,而後走入了嫡夫人的阁中和父亲与嫡夫人说话,我则焦急地等在外头,一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
不久後便听得楼阁里头一声大叫,却是四妹冯澈的喊叫,听她叫道:「不!!!姑母,澈儿不要入宫,澈儿要留在娘身边!澈儿不要做妃子!!!」
煞时全府里的人都知晓了太皇太后的用心,有人窃笑亦有人担忧,人人都想着如何部下下一步的棋子。在我盘算之际,楼中的大门却是敞开了,太皇太后傲立於众人面前,像是一只熊鹰般俯视着,只见她话音说得极轻,却让人觉得肃然起敬:「既是冯家人,便也知道哀家此次前来的目的,你们方才也听见了澈儿的蛮横无理,哀家要在你们这些庶女婢子中寻个拔尖儿的来照看澈儿,训练她的礼数,有谁认为自己稳妥,愿意成此差事!」
我听闻後,笑容是无法掩饰了,内心欢喜地不得了,早已跃跃欲试要去太皇太后跟前一展功夫,正要跨出步伐,却见四妹冯澈的奴婢枫香也明示自己愿意担此差事,我眉头倏地一跳,狠狠看了她一眼,我与她二人离位行至太皇太后跟前,遂又跪下。
太皇太后精媚的凤眸子仔细地看着我和枫香,而後说道:「很好,两个人的眸子都有着干练气,想是能抬得起澈儿的人,礼数也算完备,哀家要问,你们为何愿意担此差事?」
枫香急着抢了话说道:「奴婢名为枫香,是太师夫人自小养在澈儿小姐身边的婢子,因此奴婢最能摸清澈儿小姐的性子,澈儿小姐要个最能贴心的奴婢」
太皇太后的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我不卑不亢地答道:「小的叫做冯润,为南朝宋大常妾之女,在家女儿辈排行第二,小的自知太皇太后愿选一个能贴澈儿小姐的心的人,但选秀是大事,澈儿小姐性情较强,需要的是个能制约训礼之人,何况小的为澈儿小姐的庶姊妹,自家人更懂得如何照看着澈儿小姐,为太皇太后做事!」
太皇太后许是点了点头,却见阁内又出了个女人,便是嫡母来了,她见着了我,双目圆睁,立刻喊道:「太皇太后!此人不可。」
太皇太后似乎饶有兴趣,问道:「不可?为何不可,这个女孩儿哀家倒很是喜欢。」
嫡母一边看着我,一边又听得太皇太后的话,突然神色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说道:「这丫头是庶出难登大雅,何况这张脸长得太过灵媚,太皇太后万万不可呀!」
太皇太后闻言後却迟迟没有说话,机会只有一次,我绝不能浪费,我於是说道:「小的自知受夫人恩惠多时,小的是庶出因此更懂得礼节之道,况且小的身分低微,姿容再美也不敢踰矩,只愿好生承担太皇太后恩典,克己训礼小姐!」
太皇太后将我扶了起来,笑道:「很好!就由你来看着小姐,做得好哀家有赏,至於夫人呀,到底是多虑了,顶多哀家再让枫香这婢子一同帮着!」
我欣喜万分,嗑了个头行了大礼,朗声道:「谢太皇太后,小的定不辱皇恩!」
太皇太后的一席话,将平日高贵骄傲的嫡母回得哑口无言,我偷偷觑着嫡母的神色,只见她面色惨绿,微微叹气,我再看看附近的庶室婢子,有人笑也有人叹息,我朝清清那儿看了看後,见她笑得如春阳般美丽,信心不禁增添了不少,而跪在我身旁的枫香一脸难看,我见之不禁大喜,瞧他们天天嚣张跋扈,竟也有今日的羞辱难堪。
太皇太后将我引入阁中,嘱咐了我要教导澈儿的要务,我深知澈儿的脾性,澈儿个性行为无拘无束、顽皮捣蛋,因此对於太皇太后要求将澈儿训练的如同大家闺秀,我还是稍微面露了难色,但机会只有一次,这是飞上枝头的开始,再难也要试试!
「二姐,澈儿不要做妃子,澈儿想要留在家中!!」澈儿在阁里大叫奔来走去,我一时恼火,拿了竹棍往桌上敲了敲。
「做妃子是好事,能吃到山珍海味,享用荣华富贵,可以让众人臣服在你面前,小姐还是乖乖听话,别跑了。」我有些不耐烦,但也不愿把话说得太重与澈儿起冲突。
澈儿叹了叹,摸来摸去最後才坐回位子,但依然是心不在焉,我向她说教道:「为妃子之本,重品性德行,你坐得要端正,他人说话要看得紧,克己方能服众,因此女子之本,在乎守节,在乎安分守己,体恤夫君,所谓女人,便是为男人而生的!」
我说罢後,澈儿却开始玩弄着颈上的玛脑项链,那项链美工精致,是将玛瑙镶於纯金上的难得宝物。我见她没有专心,拿着竹棍又敲了敲,大声叫道:「方才小的所说的道理,小姐可听得了?」
澈儿一脸迷网,有些紧张道:「这......这......二姐,澈儿不喜欢听学,烦得很呢!我不想要什麽荣华富贵,只想要平安的待在爹娘身边!」
她的话语却是深深刺痛了我的心,爹娘......爹是何其遥远的字词,就算我为冯家的女儿,对於父亲还是只能称呼尊称,身分卑微至极,荣华富贵是梦想般离我遥远,但澈儿什麽都有了,却还如此不知福分!
我见她这样,灵机一动,对於澈儿这样真性情的孩子,需要用感情关系来约束,我故做哀戚道:「小的也知道小姐的心思,对於您这样大的孩子要恪守本分、不好动玩耍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是小的无能,没能教好小姐,让冯氏蒙了尘,小的这就去向太皇太后领罪,若小的再不能回来,小姐也好生平安,好生听话!」
澈儿听得了这些话,美丽的脸蛋倏地闪过一丝惊恐和惭愧,直道:「二姐不要!!!是澈儿的错,澈儿会好好听二姐训礼,但澈儿真的不想要离家......」
我见她果然软下心来,虽然幼子入宫可怜,但这可是享尽人上人滋味的事,我必须悉心教导,太皇太后若高兴了,或许我有机会随澈儿入宫一直在她身边待着。
澈儿虽然终於坐稳着听我训礼,但对於字句注释还是十分生疏,我竟是要复颂多变,深入说法她才能稍稍领略,我不禁觉着嫡母和父亲的教导甚是失败,亦或是嫡母生性呆笨连她的女儿也跟着如此痴愚。
「这...这是什麽呀,好可怕!」澈儿恐惧的看着春宫图上的行房图制,我见了不禁脸红心跳,一时不知如何,只好含糊带了过去,到底澈儿还小,就算日後侍寝,行事生疏引得不受宠,那便也是有利於我!
「为人妻室者,应上侍夫之母有德,更要懂得什麽?」我对冯澈问道。
经过一个月的密集礼仪训练,冯澈的教养德性已长进不少,但整个人都变得郁郁寡欢了......
「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澈儿仪态优雅,正色答道,我见了十分满意。
「嫁做人妇後,要懂得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何况小姐嫁得的是北魏最尊贵的家庭,做为皇室妃嫔,因此更须谨慎守法,恩泽大代(魏)子民!」我正色道。
澈儿面色淡然,微微颔首,我再翻出北魏旧制及后宫祖规打算补充,正要说话之际,却听得澈儿提问:「澈儿还是不明白,为何二姐识得这麽多字,才学过人呢!」
我有些惊慌,便道:「哪里......也不过识得几个字,大都猜的,至於礼法是我们做为庶室本该有的礼仪,小的也是从小的母亲那里学来的!」
我微微一笑,笑若兰方温婉,又言:「小姐还是好生听着宫规吧,后宫的规矩可不比妇人德行典范少,尤其北魏组制繁杂,与我们北燕冯氏大有不同,其中怪异要多加留意,你瞧,祖制言人民称呼皇帝为可汗、皇后为可孙、父亲为莫贺、麽敦为母、阿乾为兄。」
说得久了,我有些乾渴,饮了口水後便又言:「小姐嫁入拓跋皇家为妃,这些礼仪不得少,要走得和皇上近些这些都得记着!」
澈儿似是有些疑惑,便问道:「但我也并为叫姑母大可孙...为何祖制如此繁杂呢?」
我明朗一笑,回道:「那是因为咱们冯家出了个像太皇太后这样伟大的女子,太皇太后致力改革,才得以有这样的局面,汉臣才能蓬勃发展,因此现在的人们大多都称可汗为皇帝了!」
澈儿听了後,终於是领会了些,而後我又告诉她了一些较精细的北魏称呼以及北魏的参见礼仪、古老法度,两只手则忙着翻阅其他的北魏祖制,正翻着翻着我却见着了一面令人屏息骇然的祖制,我不愿向冯澈多说,便立刻将其跳过,赶紧翻了另一本后妃领要出来,对冯澈说道:「小姐入宫後要格外小心,后宫的妃嫔可不是像家里的人儿,每个人都将您捧在手心上,宫中的尔虞我诈,明枪暗箭难防,只要一点没留意,轻则表明歉意即可,重则可以丢了性命!」
澈儿听了这句话,有些担忧,便问道:「那......那.......是做了什麽才会受罚?」
我回道:「或许是礼仪不周,更多是被人阴害所致,因此小姐要步步为营,千万别给人害了去!」
澈儿神色难看,却还是颔了颔首,我翻着翻着后宫礼法又见了一个怪异的祖制,一番煎熬下,我又将它跳开,继续着其他的礼法。
「是这样吗?我走得好吗?」冯澈会心一笑,笑容让人心旷神宜。
我见她的婀娜风姿不禁鼓了鼓掌,直呼道:「非常好,走得十分端正,看上去就是个大家闺秀,小姐定会入选的!」
几个月下来的训礼,澈儿已经出落成个难得的标致少女,这些日子,我的屋里因为卓越的训礼成果而布满了太皇太后赏赐的珍品,母亲见着了都开心的合不咙嘴,此时的我似乎离入宫更加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