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莉塔小姐会带他进来,我想他并没有恶意,还是救人为先。」亚滫出言缓和紧张的气氛,话锋一转,把讨论方向重新导回到救人这件事上,「请问该怎麽做呢?」
莉塔双手交叠,以清晰口吻说:「我研究出一种能深入人体意识层面的魔咒。我会连接你们几个人的精神,然後送入烨斐的意识中,你们得抓紧时间唤醒他被喰虫禁锢的本体,只要他意识恢复──自然能靠自己顺利斩杀喰虫。」
语出惊人死不休!这是何其惊人又可怕的咒!
现世流传下来的魔咒均以施加魔压并破坏意识层面取代本体为主,这种进入意识层面又加以操控连结的魔咒前所未闻,要是它广为流传……会造成多大波澜简直无法想像。
「这个魔咒需要耗费极大精神跟体力,而且维持时间有限,时间一到,我就停止施咒。有限时间内──若你们不能找到烨斐的意识本体……你们极可能会困在其中,最後跟他一起被喰虫啃食殆尽。」这就是她所谓冒险犯难的原因,「当然,姐姐有余力的话,会尽量在停止施咒前让你们脱离,但无法保证成功,听完注意事项,你们执意要做吗?」
几人视线相接,一致点点头。
莉塔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道:「很好,那姐姐先准备准备,你们可以去外面写写遗书,或是跟亲爱的女朋友道别。」
她不知道,除了艾因跟两兄弟之外,其他三人认定的『女朋友』就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亚滫等人在房外静静等待莉塔布置阵法,葛雷一手搭上亚滫的肩,「亚滫,我不会阻止你,但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嗯,你放心,会没事的。」亚滫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持续发烫的烙印有更为灼热的趋势,现下他根本没有心思顾及自己的安全。
艾因独自一人靠在墙边闭目养神,伊里枢缓步走到他面前,直截了当警告:「要是你敢做出任何不利烨斐的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缓缓睁开眼,艾因望向眼前的人,清秀脸孔仍没有太多情绪起伏,语调淡然,「我不会让他死。你也最好别死了,否则他会难过。」垂下眼睫,喃喃低语:「他这个人表面总是笑着,却常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偷偷难过。」
听到对方这麽说,伊里枢微微一愣。
他搞不懂眼前这个少年,到底该称之为朋友还是敌人?这人跟烨斐貌似过去有些纠结……究竟发生过甚麽事?
房门忽然开启,莉塔出声呼喊:「好了,小帅哥们快点进来。还有你们三个,帮忙出点力。」她指着缇莉蕥、嫚西斯跟凡妮莎,毫不客气地使唤:「为了把施咒时间拉长,我要撷取他人魔力。为了可爱学生牺牲奉献一下,不为过吧?」
她说得颇有道理……虽然被他人吸取魔力是非常不舒服的事,但为了救人,只好咬着牙答应了。
进到房内,众人不禁傻眼。整个房间在短短时间内被写满密密麻麻的漆黑文字,灯光顿时变得十分阴暗,空气流动也显得凝滞,使人多待一秒都觉得浑身不舒畅。
六人以莉塔为中心绕成一圈,烨斐如同失去重力控制般漂浮在她身旁,双眼蒙上的灰比起初变得更加深沉,几乎变成黑色。
「唉,可以让老师爱得半死又恨得半死的学生,我用手指头也数得出来,烨斐,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莉塔眼角泛光,貌似有些担忧,众人心想原来她这麽疼爱自己的学生,所以不好意思催促她赶快开始。
没想到下一秒,她接着说:「要跟我一起整死那个老家伙!你要是敢轻易死了,老师绝对会好好对待你的屍体,然後把你做成蜡像,让老师永远缅怀。」她语中所指的老家伙当然是指幽剑,其他人虽不懂,仍因後面几句话窜出阵阵寒意。
好可怕的老师!众人吞了口口水,不敢多说甚麽。
她眨了眨媚眼,「呵呵,那我们开始罗。」刚刚那几句可怕的话好像根本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庞大魔力从莉塔体内大量释放,催动房内咒阵快速运转,漆黑文字骤发出紫黑色亮光,凡妮莎等人感到一阵晕眩,被吸取魔力的滋味十分不好受,俨如生命力快速被抽乾,而且还不是一次一点,是一次一大坨!
不过光是驱动这个阵就需要如此庞大的魔力,那施咒者本身要有多强大的实力才能驱动并维持住?根本不可计量!
思及此,凡妮莎不禁冷汗一冒,她的年纪虽也过百,但莉塔的辈分仍比她高,在她还是个真正的少女时就听过莉塔显赫的外号,没想到莉塔的力量如此惊人──说莉塔是现今世上最强的魔女绝对不夸张!
强烈的亮光之後,阵法持续发出淡淡紫黑光芒流转,亚滫等人已然昏厥在地上,但就像睡着一般。
「接下来就看他们的运气了。好了,姐姐肚子饿,去吃个饭。」莉塔边说,边跨越过地上的人迳自往房门口走去。
「曾──咳!姐姐!就这样放在这里,不会有事吗?」缇莉蕥硬是把那个不知道要加多少个『曾』的曾祖母硬是收回去,不是她瞎操心,只是如此潇洒地走人会不会太随兴了点?
莉塔回眸一笑,「小缇莉蕥乖,要是姊姊没吃饱,不小心饿昏了才危险,放心!如果他们这麽简单就死了,你们可以一起来做蜡像,姐姐免费教学。」语毕,她俐落地挥挥衣袖离开众人视线范围,徒留傻眼魔女三人和倒地不醒的一票人。
身为魔女,可以在短时间内被吓到这麽多次,甚麽叫做一山还有一山高,她们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
刺眼光芒让亚滫一时睁不开眼,等到他适应过来,周遭陷入一片黑暗,眼下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无法确定其他人的安全,「学弟,你们在哪里?」他试图呼喊,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迫於时间紧急,他只好摸黑向前走了几步,没多久,前方开始出现一些昏暗微光,但视线范围仍非常有限。
他依循微光方向走进一个小隔间,环顾四周──这里有一些简单家具,柜子上摆着许多瓶瓶罐罐,前方有一道布帘,後面似乎隔着甚麽东西。
正想伸手去拉,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他下意识正要攻击时,惊觉是艾因,身後还有伊里枢他们,於是迅速收回手。
亚滫松了一口气,「幸好你们没事。」
这趟梦境之旅算是有了个好开始吧。
珞飞忍不住出口抱怨:「这里是甚麽地方?乌漆抹黑的──根本甚麽都看不清楚。」
规律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他们连忙躲到微光无法遍及的阴暗角落。
一个看来只有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捧着装满不明液体的瓷碗走近,他的五官精致绝美,有一双如同蓝龙晶石般的澈蓝眼眸,璀璨银发替这个阴暗空间增添出不同光彩。
小孩拉开布帘,乍现一个男子躺在床上,似乎陷入昏迷状态。
他熟练地拿起柜上的细长软管将碗中液体导入男子口中,再拿起一旁的湿毛巾替男子简单擦拭身体,很难想像这麽小的孩子居然会做这些事,而且看来习以为常。
小孩做完琐事後,坐到一旁的小椅子上,前後摇晃纤细双脚,「海蓝叔叔,你甚麽时候才会醒来?」稚嫩嗓音中夹带复杂情绪,而这个声音正是众人所熟悉的。
不难猜出,眼前这个小孩就是儿时的烨斐。
各种超龄表现和成熟稳重让隐身在暗处的亚滫等人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其中以艾因的感觉更为强烈,怪不得当时烨斐跟他们在一起时总是带着好奇目光听他们诉说这个世界,有些明明是相当稀松平常的现象,烨斐却异常有兴趣,彷佛从未有人告诉过他──
原来在遇到他跟雪菈之前,烨斐生活在这样黑暗的房间中,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
此时,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走进来看看床上男子的状况,接着替他进行治癒,等治疗结束後,他才将视线放到一旁的小烨斐身上,却没有多说甚麽,只是沉重地摇摇头,然後又走了出去。
小烨斐望着床上的人持续发呆,对於男人的沉默无语,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起伏。
「海蓝叔叔,等你醒了,我等着你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你要赶快醒来……这里好冷……」说着说着,小烨斐趴在床边睡着了。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气般的寂静,狭小空间让人充满窒息感──连亚滫等人都这样难受,对於一个年纪幼小的孩子来说,内心会造成多大的冲击实在难以想像。
周遭景象开始晃动,然後快速流转,一眨眼,同样景象又出现在众人面前,不同的是小烨斐已是约六、七岁的年纪,此时的他多了些古灵精怪的活泼气息,若不是这个黑暗空间给人感觉太过突兀,他俨然跟正常的孩子般无异。
时间宛如静止,另一个年幼模样的小烨斐突然站在他们面前,稚嫩脸孔露出天真微笑:「你们在这里做甚麽?」
亚滫等人吓了一跳,但立即恢复镇定,「烨斐?你看得见我们?」不对呀,小烨斐不是还站在床边吗?那眼前这个是──?
小烨斐歪着头,一脸狐疑地反问:「『我』又不像控制主体的『我』几乎变成一个瞎子,怎麽会看不见?」
众人心中一阵疑惑,没立刻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