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是北地忍不住的春天 — Chapter1 致 如詩如畫的你 Ⅴ

СтарыйАрбат,一幢以土耳其蓝为底、白色为檐帽的小公寓,诗人普希金与妻子娜塔莉亚曾住在这栋公寓的23号房里,携手度过了几年静好时光。

如今物是人非,公寓变成了诗人的纪念博物馆,普希金与娜塔莉亚已然成为广场上两座冰冷的铜像。

好感伤。总觉得纸页上的普希金就像个活生生的人,穿一件灰黑风衣站立在阿尔巴特的小石砖道上,并在寒冬的空气里吐出一口鲜活的白雾,那尊像身却寒冷得令我那抚触它的指尖泛红。

听着那迟来的说辞:「别碰,会冻伤的。」我看着你,忽然说:「早知道不要来看的。」

你挑着眉,不置可否,「为什麽?」

「太死气沉沉了。」又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瓜,其实本来是想指着心脏,但我觉得那姿势太过憋扭,「普希金在我的『这里』永远活着。」

你居然没打枪,还说:「我相信。」

你又说:「无论是文学家或者音乐家,当人们谈起他们的文学、演奏他们的音乐,艺术家的生命都会在那一刻变得永存。」

往後的日子里,我将这句话奉为圭臬。你是艺术家之中的艺术家,只要有世上还有一个我去记忆你的一切,你与你的艺术便成了永恒。

你问:「所以,要进去博物馆参观吗?」

我示意性地摇首,大步向前越过了你。

你的声息许是因为步伐而颤抖不稳,踏在碎雪上,於是跫音渐转清晰,「之後还要留在莫斯科几天?」

我的脚步一滞,「我想去一趟西伯利亚。」

「好特别,一般人都会把莫斯科当成旅游终站。所以你的路线是沿铁路往东走?」

答得含糊:「嗯。」其实倒不算往东,只是因为前些日子里兴致低落,以致看景点时都马马虎虎的。现在终於想开了,既然都花了钱,可不能浪费。索性往回走,想挽救那些好歹也是用一步一步的脚程换来的漫灭记忆。

「你能赶在1/7回莫斯科吗?」

「为什麽?」

「那天很多有趣的东西……可以和你分享。」

实在受不了从方才到现在、你不爱言谈却硬要找话聊的生硬模样,我一语点破你的目的:「Михаил,如果想透过我去了解我们的家乡,需要做好得忧郁症的心理准备。」光看字面也许以为我在说笑,但我却以肃穆甚至有些肃杀的态度说出这话。

你转而正色问道:「为什麽?」

唇齿几不可见地颤动,我的嗓子眼被心脏猛地贲张扼住,声细如蚊:「我身上所有的忧郁都是原乡过给我的。」

说罢,天空忽然醒了似地,平白刮起了一阵大风,你额前的碎发任风吹乱了,我的身子任风吹冷了,「所以你来到这里避风。」你在风中说道。

说得算是客气了,难听点的,我搭着飞行器逃出了台湾,把台湾甩得远远的,把岛上的那些人也甩得远远的,其实不过是把自己抛远了。

其实看着你那沉静的面庞,气已解了大半,虽而如此,我还是出於面子问题用力摆出咬牙切齿的样子,「都是你。我大可不用再次记忆他们。」

你却天外飞来一句:「那麽,你一定要回莫斯科。」

以一种很淡的语气:「那天,我姑且充当你的地陪。」又短促地补上一句:「当然,一小时酌收300rub。」

你是真不懂「好人做到底」的道理,抑或是不想好得太彻底,免得我认为你有意行骗。

总言之,我反覆咀嚼着你的话,心下便和缓了许多。现下却尴尬得不愿来个正面回答,只好避重就轻,说:「你休息够了吧?小心Tanya扣你薪水。」

你一双明亮黑眸直逼我,教我低下头去看自己沾雪的鞋尖,「你对於替自己找回快乐失去信心可以,但不能对我没信心。」不爱言谈并不代表不善言谈,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予我接话的时机,你继而又说:「1/7,晚上6:00,猎人商行地铁站。顺带一提,我会俄文,你语言不通玩不起来的。」

我气势很弱地说了句:「我会英文……」

你睨我一眼,「真正的俄罗斯人是不跟你讲英文的。」

我还要辩驳,你却抢先拍板定案:「不好玩免钱。」一言以蔽之。

我想,你不是与台湾社会脱节很久了吗,怎麽还记得市街上那一度泛滥的「不好吃免钱」招牌?

你的目光锐利得像有了棱角,「你是不是在想,我和你攀谈的意图?」

「我没有……」本想辩解,却陡然发现怀疑才是最合理的反应。

你露出诚挚的笑容,吐出的字句却诚挚到让我差点吐血,「我并没有骗财的打算,至於骗色……」又顿了一顿,仔细端详我的面容,「我还不至饥不择食的阶段。」

我怒得从鼻腔里吐出一派温热的鼻息。

「你放心吧,就当我是你不请自来的导游好了。」不知为什麽,总觉得你的语声听起来多了点温度。

艺术家大柢都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外面那大千世界如何如何,他们一点儿都不上心。

所以我如何如何吐槽你:「你都是这样对待才刚认识的台湾同胞的?」、「他们不被吓跑才怪。」

你都只是从容瞥向我,一点儿也不上心似地,淡定回应着:「你就没被吓跑。」

「……」忘了说明,艺术家还拥有用自以为是的思想解释一切的能力。

「你可以觉得我这人莫名其妙,没关系。」你忽然说:「虽然理由现在着实有些难以启齿,但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快乐。」

『蒨时,我要你快乐。』

看着你的眉眼,刹那间有好几回,我都想冲着你叫出那梦里人的名姓。

然而最後却只说:「无论如何,谢谢你这麽希望着。届时,我会到站和你会合。」继而说:「嗯,先这样了,再见。」背向你太过率性地招手,我只吝啬地给你一道太过潇洒的影子。

倏忽你在我身後说道:「那里非常冷,记得多加几件外套!」

我默默听下了,率性潇洒却在瞬息间崩解了。

──

注:俄罗斯第二通用语为法语,俄人其实听不太懂英文。前几章为了剧情需要,让土生土长的秃子老师讲出了英文,今後大概就没有这种破例了XD

记:至於1/7是什麽特别日,与俄国信奉的宗教有关,有兴趣的孩纸可以问谷歌,我在下篇会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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