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ugene！」
听到这称号，我内心闪过一阵诧异，低头往下看，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你回国了？」
坐在咖啡厅内，这是家我常来的咖啡店，它不在都市闹区，而是位於宁静的巷弄内，虽然极少人知道，但常来的都是固定几个常客，反而更增加了人情味的温暖和亲切。
「你把头发剪啦？搞什麽差一步就能阻止你了。」她依然蓄着一头长发，脸庞带笑的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鬓角，「嗯……不过剪得还不错，挺适合你的喔。」
「你什麽时候回国的？」
「昨天啊。」放下手，拖着腮。「没有要回去的打算了，想在这里念完高中。」
我皱了皱眉。
「干嘛这个表情？不欢迎我啊？亏我们国中感情好到说要一起留长发，这群里面就只有我们两个是留长发的Ｔ呢！结果你不但剪了也把我们的感情剪掉啦？」
「你明知道我皱眉的意思。」
她哈哈大笑。
「反正日本那老头子明明说好不会逼我改变性向，结果还不是一样？懒得跟他说了所以我还是跑回台湾啦。」
「读哪？」
「读你那所啊。」
「考试过了你没考上我这所。」没考进来她要怎进来？
她眨眨眼，「放心！为了再跟你当三年同学，我有我的办法！」
我忍不住弯起了嘴唇，尤有怀念之意。「还是没变。」
「我当然没变，倒是你变了不少，好忧郁喔！比以前更闷了你，为什麽剪短发？」她笑脸下的忧心我感受的到，这就是她，国中一个算的上是我好朋友的人，一个跟我一样性向的人。
「为了一个人的改变。」
「谁？」
我看着她，没说出答案。
她愣了一下，像是不确定又非得问不可的怀疑问：「你还在喜欢你姐？」
「我说过了我对她从来不只是姐妹之情，连你也不相信。」
「这太荒谬了──就算真的是姐妹之情，也不可能到了高中你还错认这份情感，你真的喜欢你姐？！」
「我从没错认过。」
「Eugene，我能说什麽？」
「说你是否唾弃这样的我。」
她随即摇头，「我只是太讶异了……如果你真的喜欢你姐，那太辛苦，这样的感情会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别谈我了，谈你吧。」不想气氛凝重起来，我转了个话题。
「谈我什麽？孤家寡人一个。」
「你跟你那个婆早分了吧。」
「早就分了！」
「啧，够花了你。」性子无拘无束不喜欢受限制，她换情人也跟换衣服一样快，虽然从以前就很不赞同她这样，同样身为女人，何必也去伤害女人？她却总是无奈表示，她的感情飘邈不定，对一个人的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无法维持太久，她也很无能为力。
「没办法啊，真的就没感觉了……好烦，连以前的朋友也很少联络的，看来我只有对你才不会感到腻呢！怎样？不然我们两个试着交往看看好了？」她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两个Ｔ交往？」够了，这种玩笑她百开不腻。
「唉！表情怎这麽冷淡啊你？好想看看当初你听到我这样说，表情马上下降到零度以下的寒霜，笑死我了！」
「就为了看那种表情，无聊。」
她摇摇头一副惋惜样：「很经典啊，看来这玩笑对你已经造成不了任何效果了。」
我瞪她一眼，「如果你敢在我在乎的人面前这样说，那就不是我表情下降到零度以下寒霜的程度了。」
记得小时候，她已经可以说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甚至还打电话到家里问我要不要跟她交往在一起，还让妈知道了，妈却也没多问什麽。
「喔？」她眼睛亮起来，「你说你姐吗？」
我危险的眯起眼，「你说呢？」
「哈哈，别这麽认真啦，我都说我是开玩笑了，我不会这麽不识时务的挑战你的权威。」她随即乾笑。
这时，我点的卡布奇诺和她的玫瑰奶茶也来了。
她搅拌着她的玫瑰奶茶：「不过你可要介绍你姐给我认识喔！」
「有机会的话。」喝了一口咖啡，闻着咖啡香，我抬眼看了她一下问：「住的地方跟以前一样？」
「对啊，还是那里比较习惯，还好没卖掉，还是台湾好啊我从小生长的地方。」
「那欢迎回来了，和真。」
和真是她的日本名，从认识到现在，只有她和那群朋友会叫我英文名，也是因为之前乐团之故才叫我英文名。
和她道别後，我回到家，刚打开门就看见玄关前的妡眼睛张大着，一脸错愕。
就算在回家的路上我已做好心里准备，但还是无法想像若当她表情出现对於我这样改变的厌恶时，我该要有什麽样的反应？
妡手上的杯子摔落於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彷佛也刺进我的心底。
想上前拉开妡免得她踩到，却发现自己也是全身动弹不得，她这样震撼的表情代表什麽？
那玻璃碎声引来爸妈的注意，在看见我的外表改变，妈惊恐的发出尖叫声：「小凡，你、你这是什麽样子呀！」
爸则震怒的竖起眉毛，声响如雷的吼着：「男不男女不女的，你在搞什麽？！」
其实我可以剪一般女生也会留的短发，但就是故意剪这种层次高的抓发发型，就是要明确的让人感觉我不想当女生。
「长发太麻烦了，剪掉了。」我淡淡的说，垂下眼眸不理会其他人的眼光和反应，脱下鞋子欲走往二楼房间。
「那你这什麽发型？你说像个女孩子样吗？」
我早想过这种发型一定会引来他们的大力反弹，太男性化了，扯出一个嘲讽的浅笑，因为我并不在意。
脚步没停缓，越过他们爬上阶梯，出乎意料的听到一直没出口发声的妡虽然喊得小声，对我来说却是多麽清楚撼动的叫唤：「凡……」
我要自己表现的泰然自若，然後回过身牵起唇畔，「好看吗？」
「你是吗？」
不知道妡是不是想起之前讨论过Ｔ的那个问题了？我心情复杂，不知该怎麽回答她，在爸妈怒气冲天的气氛下，我想我应该要先离开才是正确的，太多事发生、太多其他人的感受必须顾及，包刮我的。
不想增加更多我必须承担消化的情绪，我选择不直接给予她答案。
看着妡像是逃避似的低下头，我内心闪过一阵细微的刺痛，或许我没直接承认是正确的吧。
走入房内关上房门，我靠着门滑落於地，把一切阻隔在外头。
就这样屈膝而坐，不知不觉的窗外天色已暗下来，爬起身开启了电脑，我脑袋什麽都不想，想藉由电脑吸引注意，却发现上了聊天室依然没聊天打字的兴致，索性烦闷的离开房间。
等我从厕所回来，却意外的看到妡刚好要从我房间离开，脸上有着紧张之色。
「妡？」
「啊！」她反应极大的惊跳了下。
我敏锐的看了下那个原本靠着电脑桌的椅子转了方向，一看就知道被人动过电脑，心里大概知道妡看到我上什麽聊天室，也明白她为什麽慌张了。
「凡你、你去哪啦？」她眼睛由下往上看我，像是怕被我看出什麽。
「去上厕所。」
她不自在的笑了笑：「妈说要吃饭了，赶快下来吧！」
「嗯。妡……你在紧张什麽？」
她呆了下，像是不知该怎麽回答，摇头如捣蒜的说：「啊？没、没有啊！可能是……还不习惯你这样的改变吧。」
「很不适合？」
「不会啊，很、很好看。」
看妡结巴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下，或许最大的原因是我没有如我害怕的感受到妡对我的厌恶感和排斥。「是吗？」
看我露出笑容，她彷佛也松了口气，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好奇问题……「凡，你胸部呢？」
呵，她怎会问这麽可爱的问题？「藏起来了。」
「啊？」她睁着眼像迷路的小鹿似的。
「你讲的一副我胸部怎麽不见了的样子，胸部还会不见吗？」看着她这样可爱逗趣的反应和表情，我多想逗逗她。
妡感受到这样的气氛，也笑了出来。
「我用束胸。」
「喔。」
看妡突然不自在的神情，我想虽然我没有直接表明我的性向，她似乎也隐约感受到……她不排斥的对吧！我在心里告诉自己。
「不用感到不自在，我还是我。」摸了摸她的头，想藉由我对她这贯有的动作平息她的不安，也证实我的猜测。
而妡，果然也知道了我的性向。
她的脸放松了，感觉因为我的话安心不少，然後牵着我的手。
她绝对不知道当她跟以往一样牵着我的手时，我心里是怎样的波涛汹涌，忍着狂喜，我听见她说：「「嗯，走吧吃饭，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喔，爸爸妈妈可还没平息呢……」
我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你。
因为，我是为你而改变的，妡，你何时才会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