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我撑过了可怕的期初考。
钢琴在音乐系一直都是个很强势、很重要的乐器,所以每每在考试的时候,坐在下头评分的老师最少六个起跳。
这间学校更不例外,只是个期初考,我随便一瞄,就看到五个!我还没算那些躲在後排的教授呢,天杀的。
总之,我抱持着对考试不屑但又害怕的心情,顺利地弹奏完毕,滚出了充满压力的该死考场。
——当我半跑出考场时,差点撞上了准备进场的白恩茜。
她还是一样漂亮美丽,长发像黑夜一般,身穿着全黑的蕾丝洋装,凸显了她的长腿和纤瘦身形。
「邵……」她声音还是像铃铛一样。
「……抱歉。」我先随便道歉後,又加快脚步走掉了。
该死,怎麽会刚好接在她前面考啊!
我压抑不悦,再次提升速度,变成慢跑的状态。
——同时压抑着前一阵子,被她瞧见不正常的自己时,难以灭去的羞耻感。
但也正因我没正眼看她。
所以——我没看见她眼中,闪过的惊慌、错愕……与不甘。
××
那家伙的伤也一天比一天好了。
现在他已经不用再坐轮椅,手上的石膏也准备拿掉了。
「你期初考怎麽办?」我随口问。
「保留罗。」他也随便回。「把成绩换算到之後的期末考吧。」
「这样也行?」我皱眉。
他转向我,勾住我的肩膀。「谁叫你摔断我的肩膀?」还刻意我肩点了两下。
「你欠打啊?还不你自找的?」我立刻准备发火。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但他逼自己压抑下来,然後勾起嘴角,用刚拆掉石膏的右手将我抱住。
我整张脸立刻贴到他胸口,鼻梁刚好卡在肩膀处,眼睛则直接看穿他背後的光景。
然後我们就静止不动了。
「喂。」他的声音出现在我头旁边。
「嗯?」我嘴巴几乎紧贴在他锁骨。
「帮我弹期末伴奏吧。」他突然提议道。
闻言,我抬起脸,对上他往下低的视线,我不耐的挑眉,反问道,「有必要用这种姿势问吗?」
「想抱你啊。」他毫不害臊的回答。
我嘴角一抽,本想直接赏他一拳。
「给你抱。」我投降,直接敞开双臂。
他见我难得大方,嘴角再次绽放笑容,再次把我的脸扑向他胸前。
「所以你答应吗?」他语带笑意地问。
「嗯。」我嘴巴再次被贴在他肩膀处,没办法讲话。
我原本以为,这种单纯的关系,可以持续好一阵子。
但我错了。
我好像,每次都错。
××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有一个星期,也可能已过了三个月。
我不在乎。
我只知道,我看见了那家伙开始崩解的徵兆。
那天,他喝醉了。
我跟往常一样,待在他家练琴,练完就翘脚看免费电视。
「铿、咚——!啪、沙……啪、沙……」
当我看正爽的时候,门口被一种极为暴力的方式撞开来。
我吓了一大跳,立刻瞪向门口。
只见,他原本有型的棕发,被弄得像鸟巢窝一样,几乎盖住他整张脸。他东倒西歪的打算走进屋内,却像个从坟墓爬出来的丧屍。早上整齐的衬衫,被扯开了好几颗扣子,裤子也弄得脏兮兮,像跌倒了又爬起来似的。
我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瞪着他,目送着他摇晃的半爬进客厅。
他身上的酒味,铺天盖地而来,燻得我想拿扫把将他赶出去。
「咚、咚——!」然後他就倒在我翘脚坐着的沙发上,差一公分就压到我。
「……」我再次用看见外星人一般的眼神扫他一回後,起身替他把家门关上,免得蚊子飞进来。
搞什麽啊?怎麽喝成这样?
我将门锁上後,准备扛他去房间,一转回身子,就发现他居然摔到地板上了。
脸朝地,疑似差点撞到茶几,整个人糟的像结婚当天被人家甩了似的。
「喂。」我先把茶几搬开,再蹲到他旁边,戳了戳他的脑袋。「喂?喂!夏正祈!」我不耐的吼他。
「嗯……」他晃了晃脑袋,似乎回过神来,又挣扎着要爬起身,两手伸长着想抓住沙发边缘。
但他却只抓到了我。
「喂!」我立刻甩开他的手,有点火大起来。「少一副废物的模样!赶快给我站起来!」可能我也被酒味燻到烦了吧。
但我这一吼,却不知怎地,刺激到他。
「废物?」他口齿模糊的重复着,然後发出了自嘲一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他脸埋在地板上笑着。
模样看起来很滑稽——却也很悲伤。
那一瞬间,我居然又心软了。
「……别再笑了,会把自己噎死的。」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翻成正面。
当他脸转向天花板,让我看见的那一刻——
我发现他竟然流着泪。
流泪,笑着。
「……喂……」我全身僵硬。
他睁开被眼泪浸湿的眼眸,正对上了我惊恐的表情。
「你怎麽还在啊……」他伸出左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我对你做了……嗝!那麽……过分的事情,你怎麽还在……?」
他两颊因酒醉而通红,眼神迷茫,又被泪水浸湿。
但却无法掩盖掉,他心底的苦痛。
我再次感觉胸口被人捏住,一瞬间无法呼吸。
「你怎麽了……?」
「嗯?」他闭上眼,眉头皱在一块,「我问你……为什麽还在啊!」他突然失控的朝我大吼,甚至把我推开。
我跌坐在地上,见他摇晃着要爬起身。
到底是怎样?
我搞不清状况的盯着他,只见,他开始抓沙发上的抱枕,往我身上砸来。
「你滚!」他开始疯言疯语,「我都已经——嗝!那样对你了──你为什麽!嗝……为什麽不走!」他又往我身上砸抱枕,甚至,整个人又扑回地上。
我僵硬的呆在原地,因为他又趴着不动了。
像突然没电似的。
「……」
我小心地坐到他旁边,盯着他微微抽动的肩膀。
居然把啜泣声憋成这样,果然连喝醉都还是很爱面子呢。
我伸手,盖在他脑袋上,然後轻抚他的发。
直到他哭累了,在地板上睡着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