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桑的秋季相当於临夏的冬季,当身边的人才刚换上稍厚衣物,我已经穿上了裘衣,还记得那年我第一次看到雪落下时的惊艳,我在那只剩空枝白雪的庭院弹了一下午的琴,隔日当然发起烧,躺在床上好几日,而他也再也不让我在雪日离开屋子。
「百合,你在收拾甚麽?」我看着百合进进出出的忙活着,忍不住开口。
「夏先生怕冷,又要去绿谷那麽辽阔的地方,我不替你准备好火炉裘衣的,等回来病了也是奴婢我辛苦。」
我愣了一下,
「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谁叫王爷喜欢夏先生,又谁叫夏先生也对我这麽温柔,奴婢也只好做得心甘情愿。」
她的话让我只能笑,却笑不到心底……我终究还是他的宠,就算喜欢也只是喜欢,而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自在弹琴的傻小子了。
「在想甚麽?」他突然进屋将我搂进怀中轻咬了我的脸一口。
笑了一下,朝着他摇了一下头,我没说话,倒是一旁的百合开口,
「拜托注意一下这里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你们这样你侬我侬是要虐死奴婢不必不成?」
「有这样跟主子说话的奴婢?」他扬起了眉,
「哪天真把你逐出王府。」
「王爷真把奴婢逐出王府,就怕夏先生跟你急。」百合看向我,
「夏先生是站在奴婢这边的是吧?」
我微笑的点了一下头,就见百合笑得开心,拿着手上的东西走出屋子。
「子觞……」
我抬起头带着疑问望着他。
「子觞,你越来越少言了,小贤的话还困着你吗?」
摇头,都多久了?他给了另外一片天空,当初那无声的黑暗不再困着我。
「那为什麽……」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抱着他,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膛。
我只是不想说话而已,虽然我这麽喜欢他,但是我那微薄的自尊仍在作祟,我没办法面对成为他的宠的自己,也许……我喜欢我自己胜过於他。
坐在马车内,随着宫里的车队往绿谷的方向前进着,我的心情越加复杂;跟着他出来这一趟,随着他站在大家的面前,就是承认我是依附着他活着,大家会怎麽看我?我又会怎麽看我自己?
「夏先生,你又想甚麽想到出神了?」坐在我对面的百合开口,
「闷吗?要不弹琴好吗?」
百合帮我取出了琴,自从来到荣王府,我不再像以前一样自己背着琴到处跑,而是让她帮我收着,苦笑,我又找到了一个我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百合,我若弹了,大家不就知道我在车上?」
「那又怎麽样呢?」百合一脸疑问的看着我,
「大家都知道王爷藏着一个琴师呢,弹就弹吧。」
我摇着头不说话,伸手轻轻的拨了一下琴,就将手缩了回去;以前那个被捧为天下第一的琴师早已消失了。
掀起车帘,在一旁骑着马的他听见了声音与我四目相对,
「子觞,闷了吗?」
我摇头,看着这浩大的车队,突然起了个疑问,
「怎没女眷?皇后娘娘呢?」
「陛下等了两年终於盼到娘娘有喜,所以下旨让娘娘留在宫里,以免舟车劳顿影响胎气。」
这也合情合理,我好奇的看着其他的地方,不远处有一辆熟悉的马车,
「贤王爷也来了?」
「我们一家子都来了。」他笑着,
「所以你也来了。」
我担不起……
朝着他笑了一下,我缩回车里,回头看着百合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怎麽了?」
「夏先生,多相信王爷一点吧。」
我不解地皱眉,但这姑娘却也没再多说,就只是安静地陪着我坐在车里,数着车轮转动的圈数。
终於到了目的地,我拥着裘衣步下马车,看着记忆中的绿,现下变成了一片枯黄,在秋阳、芒草中带着一股肃杀的气息,不远处几个人正驾着马在变成黄色的草原上奔驰,我的眼睛很自然的望向其中的那个人。
我没看过这样的他,拿着马鞭驰骋在大地上,那种快意江湖的模样,不知不觉又让我的心缩了几分。
他见到了我,脸上露出了笑,缰绳一转就朝着我过来,
「子觞,冷吗?」
我带着微笑朝他摇头。
他笑着,朝着我伸出了手,
「我没骑过马。」
「别怕,有我在。」他的手依然伸在我面前。
开始有些探究的目光朝我这方向射来,我搭上他伸出来的手,一脚踩在马蹬上,他一施力就让我坐上了马背。
在马上的高度不低,我有点紧张得想找个可以支撑我身体的地方,看着甚麽都没得抓得地方,我有些慌张。
「别怕,紧紧抓住就好。」他侧过头朝着我开口。
「抓住哪?在这马上我哪有地方可以抓?难不成要我拿条绳子将你和我紧紧捆在一起。」我有些没好气地开口。
「紧紧抓住这里就好。」他笑着拉着我的手环住他的腰,
「但我更喜欢你说的,我真想拿条绳子将你和我紧紧綑在一起,就这样綑上一辈子……」
他让马迈开脚步往前跑去,我在他身後紧紧的还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後背,我喜欢他,真的喜欢他……
他带着我绕了一整圈紮营的地点後,他停了下来。
「怎样不冷了吧?」他拍了拍我环着他的手,
「手也热了。这几日我要多带你出来走走,这样跑跑,你也不怕冷了。」
「好。」
「我希望你开心呢,子觞,你知道你现在的琴音我听了都难过吗?」他侧着头望着我,
「愿意跟我说说吗?」
我扯了一下嘴角,
「只是变冷了,我闷了。」
他拍拍了我的手,没再说话,放松了缰绳,让马慢慢踱步到我们夜晚居住的营帐前。
才刚在他的帮助下下马,百合就从营帐迎了出来。
「王爷,夏先生,你们怎麽到这时候才回来啊?」百合一脸的紧张。
「怎麽了?」他望着百合,
「陛下召见的话,早就派人寻我了,你这姑娘在担心甚麽?」
「是贤王爷来了,还带了一个人。」百合朝着我看了一眼,
「贤王爷说那是小夏先生。」
小夏先生?我脑袋轰了一下,抛下了我旁边的两人,冲进营帐,望见了坐在炕上的贤王爷,目光稍微往旁边一移……
「小弟……」我喉咙突然变得好乾,还以为再也看不到我面前的人,现在这人就这样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喉咙燥得甚麽也说不出来。
「哥!」他就像以前一样冲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
「我真的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了,没事了……」我抚着他的背,安慰着他,就和以前一样。
抱着我的人身体突然僵了一下,回头,只见他和百合一起走进营帐。
「荣王爷,这是……」我松开小弟环着我的手,拉着小弟看着走进来的人。
「你弟弟。」他冷冷的把我的话往下接,目光审视着我身边的人。
「草民夏子樽见过荣王爷。」
他没有说话,直接越过了我们两人,走到炕旁,在贤王爷的旁边坐了下来。
「荣哥哥,见到了我的客,你似乎没有夏先生这麽高兴。」
他始终没有说话,直接拿起了百合端上的茶水放到嘴边又放下。
「小贤,你到底在想甚麽?」
「我能想甚麽?不过就是替夏先生寻来了亲人。」贤王爷总是嘴角含笑,
「荣哥哥这麽宠夏先生,夏先生开心你不开心吗?」
听见贤王爷的话,小弟握着我的手紧了一下,我不敢回头看小弟,只怕看到一点点的鄙夷,放开握着小弟的手,我走到他面前。
「荣王爷,我……」看着他的眼睛,我该说甚麽?我只是一个被他捏着命的宠,我有甚麽资格跟他说甚麽?
「子觞,你开心吗?」他伸出手拉过我的手,看着我点头,他叹了口气,
「你弟弟毕竟是小贤的客,我不好留在我这。」
「呵呵呵,这句话我听懂了。」贤王爷突然笑了出来,
「荣哥哥,只是再多搭个棚子而已,有那麽难吗?还是你怕有人跟你抢人?」
脸色一沉,就一定要在我家人面前直说我只是个宠就是了。
「百合,让人再去多搭个营帐,别怠慢了夏先生的弟弟。」他抛下了这句话,起身往外走去。
「哎呀,荣哥哥不开心了。」贤王爷扶着一旁的哑儿姑娘站了起来,
「定哥哥要我晚一点去见他,我也先走一步啊。」
贤王爷与哑儿姑娘经过我身边时停了一下,
「夏先生,你们两兄弟好好聊聊,但也别忘了我家的荣哥哥啊。」
诺大的营帐里现在只剩下我和小弟两人,我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
「哥……你委屈了……」我们两人各自站在原来的位置上,过了很久,小弟才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我这时才转头往他的方向看去,苦笑,摇了一下头;他从来没有让我受到任何委屈,我是他的宠,他也是真的宠着我。
「家里怎样了?」不想让话题继续在我身上打转,赶紧问起家里的状况。
「爹很好,一样做着琴过日子。」小弟笑了一下,
「我一样谱曲、卖曲,但我再也找不到像哥一样弹出我曲子的味道的人了。」
我摇了一下头,
「会弹琴的人很多,你找得到的,而且我也变了,弹不出来了……」
「弹得出来的!哥,我带来很多我这两年做的曲子,你一定弹得出来的!」小弟冲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
不想让话题绕在我身上太久,
「小弟,娶妻了吗?」
我自认这句话问得合情合理,却没想到小弟脸一红,踱了两脚,
「怎麽娶?一家人支离破散的,你人在这里回不去,我怎麽娶?」
「怎麽不可以?你稍封信给我,我就知道了,开心了,日子就过得下去了。」
「他对你不好?」小弟迟疑的开口。
「不,他对我很好;但……」有些话我是绝对无法对他说出来的,但是对小弟时我却可以说出我从未对人说出的心结,
「我毕竟还是个男人,这样依附着另外一个男人,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小弟开口还想说些甚麽,百合进了营帐,
「夏先生,王爷再等您了。」
「急甚麽?天色还早,不能让我们兄弟再多说几句话吗?」
「小夏先生,您要住的地方也已经备好了,奴婢请您过去早点安歇。」百合不卑不吭的回答。
我拍了一下小弟的手,
「去吧!」
看着他们离开我的面前,我深吸一口气走出营帐,走在前方不远的百合回头转身指了一个华丽的营帐,我向那个方向,守在外头的人也没拦我,直让我走了进去,一进去就见到他躺在被褥内背对着我。
「荣王爷,你在恼吗?」
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不说话。
跟在他身边这麽久了,也知道他的一点脾气,朝他走近了几步,
「邦荣,你在恼吗?」
他转身伸出了手一把将我拉进他的怀中,
「是,我在恼。」
「恼甚麽?」
「我处心积虑想让你开心,却输给一个突然出现的家伙。」
「他是家人。」
「我也是!」他停了一下,
「你和他一点也不像。」
「因为我是夏家买来的孩子。」我感觉他的身体滞了一下,我继续平淡的说着我几乎没有对人说过的身世,
「父亲和小弟到人贩子那里去的时候还带着把琴,要我们这些待价而沽的孩子听琴,最後挑了我,我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夏家的孩子,小弟的琴声很棒,小时候我常听他的琴听到入迷,後来他却不弹了,只剩下我还弹着琴,然後来到了古桑遇见了你。」
如果当初小弟继续弹琴,今天陪在他身边的人会不会就变成小弟?
「真不知道夏家挑了你是安甚麽心?」
「代替小弟来这吧。」说实话,我一直是这样怀疑的,但是说了又有甚麽用?
「他哪替得了你?」
「哪替不了?你看小弟长得多俊?」这话一说我就後悔了,我是在把小弟推向他不成?
「他不是你,替不了你。」他的吻落在我的颈上,一点一点的像密密麻麻的雨丝。
我翻过身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
「小弟来,我很高兴,所以求你别恼。」
「你明白我真正恼得是甚麽吗?」
「不明白。」
「你这冤家!」他伸手用力的把我压在他的胸前,
「不明白就别明白吧!」
他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像是平日的巫山云雨,但不知怎的,他的动作充满了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