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心病酒吧 — 05.遲得的溫度

老章顺利得到女朋友之後,我大学生涯的第一个期中考终於到了,每一科我都差点就不及格了,尤其是该死的微积分,教授自称没出难题……

幸好我还有景仁、老章可以靠,他们虽然不同校,但微积分笔记对我而言都比我自己的齐全!

我们三个相聚的酒约突然间变得时常「二缺一」,老章果然交了女朋友就有异性没人性了,但还真是为他感到高兴,原以为他会是我们三个中最晚交的呢。

至於……那天目睹我缺乏症发作的小翩,她什麽也没问,在大家都在庆祝时,我独自一人缩在角落发抖,而她则什麽也没说地就待在我身边。

虽然在那之後就没见面了,因为期中考的关系,但我想今天如果我到长椅旁仍然能见到那女孩。

我带了一盒牛奶糖,在没有课的上午,拿着一本小说,坐在树下的长椅等待。

从何时开始,我没再这样等过人?

「澄哥!」

穿着T-恤和长裤的夏翩然从艺术设计学院的教学大楼方向走来,现在已经十一月,算是入秋了,女孩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薄外套。

「嗨!」

「你好早来喔,哈啊──」她打了个哈欠,双颊上泛着刚睡醒的红润光泽,双眼其实还有些迷蒙。

我趁着这时,把是先拿出来的糖果塞进小翩的嘴里。

「唔!」她惊讶得整个人醒了,随即露出的表情证明了糖果是甜的。

「这些是谢礼,上次老章那边谢谢你来帮忙!」我笑着把整盒牛奶糖放到她手中,女还含着糖点点头,满脸愉快,惹得人发笑。

「噗……如果你有尾巴的话一定很有趣……会摇个不停。」我在笑,我真的笑着。

「澄哥你过分欸!虽然小狗很可爱啦……」小翩跟着我笑了出来,我想起还有一件事要说。

「对了,我们两个找时间去埋个时光胶囊吧!」

「欸?!好像很好玩呢!能是个好回忆!」

她开心的点头同意了,至於其他细节,我们打算决定日期时再讨论。

回忆……突然间又有些思绪在脑海里冉冉升起,时光胶囊应该要写信吧。要写些什麽呢?我想起信封的样式,突然间觉得纯黑色的信封是好的主意,纯白或天蓝色的信封也许可以,但就是不想。

手机这时开始发出震动,但画面上的并不是简讯的信封图像,是一个告知有人来电的话筒。

「等等喔。」我对小翩说,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光是来电的人就很不对劲。她怎麽会打来?

「喂?」

『……你在哪?』电话那头的声音,寂寞、无助。

「我在学校,发生什麽事了?怎麽了?」

『能来找我吗?他……』那声音像是快哭出来,该死,铃雨是个不哭的女孩!

「别说了,告诉我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我打断她,确认了地点,挂上电话,然後眼神迎上小翩担心的表情,苦笑:

「抱歉喔……我今天只能陪你到现在,我要去当谘商师了……」

***

高中的时间过得很快,不论是我或黎均都感受得到忙碌和压力,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仍然热衷於社团。

文艺社,我们那时约定的小说投稿没有了下文,因为我们都没时间写。

高中第二年,我们当上了社团干部,她是副社长,而我是社长,因为时常接触又同班的关系,我们的关系从告白後的冷漠逐渐转温。

「欸,放学一起走。」她或我那时会有其中一个人会如此邀约。

「好啊!」

虽然,我们到後来完全不需要相约就会主动走在一起了。

「最近社团那个学弟好像在追我欸……」

我们边走边聊些有趣的事,我听她说出这句话然後见到一脸等我反应的有趣表情,我只是轻轻笑了声,那个学弟我知道,但他总有意无意要接近黎均,我都看在眼里,也不以为意。

那学弟看起来痞痞的,幼稚了些,依我对黎均的了解,她不会喜欢他。

「你太晚发现了喔……」

「咦?难道你们已经开始明争暗斗了!?」她惊异地转过头来,不过表情还是颇轻松的。

「哪会啊,我早就看出来你对那种的不感兴趣。」

「呵呵……」

是的,我们会拿「我喜欢她」这件事来聊天,这对一般的朋友来说很奇特,但我们都很自然习惯,或者说,我们假装这很自然。

我时常在放学时等她,她是学艺股长,要处理一些东西才能离开,在教室内帮忙或等待她的日子,有次因为她生日我准备了一份很可爱的维尼熊娃娃,在放学她忙完时给她,她感动到哭了,或许很快乐吧,但仅止是朋友的身份……

那个时候和我很要好的人,还有铃雨,我们国中就认识了,而且我国中时期喜欢她。

直到高中虽然我已经喜欢上黎均,甚至有时觉得她是取代铃雨在我当时生命中的地位,可是我和铃雨没有失联。

上了高中的我,铃雨还国三,我也在那时肩负了帮学妹加强功课的重责大任。

「明天我们去图书馆读书好不好?」黎均那时这样问我,可是我隔天已经约了铃雨,於是我拒绝了她。

「我要教学妹功课……抱歉喔……」

「哼!又是学妹!」

「……抱歉啦下次陪你!」

「不用啦!你跟学妹在一起就好啦!」

然後我带着歉意隔天教铃雨数学,心中想着黎均,心不在焉的也被认识已久的学妹看出来。

「想喜欢的女生啊?」

「嗯……对啊抱歉……」我苦笑,铃雨知道黎均的事。

「你喔……还是追不到她?不是已经关系很好了?」

「但就是有道墙我跨不去。」

我说,而且当我想跨离那道墙时,反而碰坏了我跟黎均的情感,我受到极大的伤,陪伴我的人仍然是铃雨。

我能为她做些什麽呢?当时不像面对黎均时会想这麽多,只是知道自己能陪着这女孩,如果,对黎均我也是如此,那麽我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

「你怎麽了啊?」

当我赶到约定的咖啡店前,小我一届的少女看起来就是刚哭过,红肿的眼睛、憔悴的脸颊令人心疼,纯白色的T-恤搭上牛仔裤,独自靠着墙对手机发呆。我很久没见过这样的铃雨了,也不想再见到。

见她没说话,我叹了口气。

「我们进去里面说吧。」她终於点点头,这边的餐点还不错,所以我才约在这。

「一份松饼和花草茶。」我迅速的点了铃雨喜欢的餐点组合,然後看见因为闻到食物香而心情平复的学妹稍微放心。

铃雨是个很倔强的女孩,从我认识她时就是这样了,不在朋友面前哭,袒护朋友,但如此坚强的铃雨,在感情方面既傻得可以、也脆弱的可以。

照理说现在的她是考生,还在为学测倒数才对。

「好好吃喔!」她嚐着这家店的招牌松饼,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笑了,恢复精神就好。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顿了一下,「能说发生什麽事了吧?」

她停下叉子,敛起笑容,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这样我大概猜到了。

「我啊,跟他……」铃雨口中的他,是大她两届的学长,两人一直处於十分亲密,却又没有在一起的状态,我是很希望他们在一起的,毕竟……与我自己很相像。

与我们很相像。

「告白?」我猜得出来。

「嗯,你还是这麽准。」她苦笑,这种苦笑应该是我特有的吧?我影响了她吗?少许的自傲,多些的愧疚。

「他拒绝?」

「没有,他根本还没回应,我说完话、送完卡片就逃开了。」说着说着她的脸色又沉下来,「我好弱喔。」

「怎麽会呢?我了解你啊,你只是有些紧张吧。」我顺手拿了一块松饼,用我对她的一惯温柔微笑说。

「可是我真的好怕……」她说。

所有的情绪与压力都出自於一种感觉──害怕。

「……怕永远和他断了,怕永远两人无法……见面。」我们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口,这句话,是一年前我跟她哭着说心事时的话。而这时,她露出惊讶的表情,一天能看见两次,顿时觉得这餐我请得值得。

「你还真傻。」我的手指停下用餐的动作,但也闲不下来,轻巧无声的拿起桌上的餐巾纸,依照记忆的开始折。

「呵呵……」她终於笑出来了,然後笑着说一些他们之间心动的回忆,这才是我认识的铃雨。

我以前就曾为了这个笑容,不顾一切的陪这女孩每天上下学,那是国中,我记得的是我们每天都能说话,我替她背书包、她丢书包给我背。

直到她交了一个同班男生当男友,她的上上任男友,我一度不再去找她;但过一阵子我还是照着旧习惯去跟她碰头,因为曾交过心的人,不会如此容易断。

「傻……」我低下头,轻声低笑说着。傻,我们都一样。手上的作品完成了,白色纸巾变成信封,连我都不知道为什麽是信封。

我把折好的信封推到透明玻璃桌的正中央,她跟我都看着,像在考虑是否要寄出这种无谓的思念。

***

我在傍晚时送铃雨回家,此时的夕阳在天空拉扯出一片红晕,云幕配合着成为紫色的卷浪。可能有某种气流作祟,那些云朵看起来就是高速旋转中的陀螺。

「谢谢你,今天愿意陪我。」她的微笑很温暖,是因为夕阳的关系吗?还是这学妹真的脸红?

「你不也常陪我吗?尤其是一年前。」我露出我觉得最温柔的笑。

「欸……」她的低声我假装没注意。

「记得有事要说。」我叮咛。

「笨蛋。」她骂我,大概是一年前吧,是铃雨还会这样骂我的时候。

「我是,但你也笨啊。」我苦笑,然後准备转身。

「……都是你啦!」突然的大喊让我转回身,一个没什麽力量的拳头打在我胸口,那拳的主人与我四目相接。

铃雨,真的哭了……

「都是你传染给我的……」她带着泪音说着。

拥抱缺乏症。

见到了那从没看见过的学妹的泪水,正不争气的顺着红润的颊上滑落。我心中那条线崩解了。

我上前伸出双手,环住了啜泣的铃雨,将她抱着,我感受到她想推开,却又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待她双手不再出力,已经是开始放声大哭的时候。

拥抱缺乏症……需要的是拥抱。能交心的人的拥抱。

「没事了,哭出来就会没事。」我安抚着,过肩的少女长发散发着洗发精与松饼的味道。

「陪我,今天我家没人,我不要一个人待着。」铃雨带着啜泣的声音颤抖,我也是勉强听出她的话,这女孩现在的脆弱、无助,我怎麽能拒绝……

***

後来的事我其实已经有些恍惚,我记得我进到她的房间,我们在昏暗的空间中拥吻,我留在那里过夜

这不是我的初夜,我惊讶的是铃雨也不是。

但我或许想起了国中时期那份牵挂、那份情感,催动着身体去体会少女的体温,若在三年前,我们会就此成为情侣,但现在,我想不会。

彷佛这一夜我不是方澄,她不是洪铃雨。

***

我坐在床沿,准备穿好自己的衣服,我们两人没有激情过後的相拥入眠,当我穿好衣服时她显得小尴尬,而我也是。当我拿起衣服时,铃雨丢了句「我去冲一下。」便有点小狼狈地走进浴室。

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听了一阵子从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在女孩子的房里听着对方冲澡,听起来是水滴撒到磁砖材质的地面,然後在淋浴间反覆回荡过去的声音。

这一切是否有些过於不真实?

「欸。」她探出头,皱着眉头看着我。

「怎、怎麽了?」

她没说话,手指向我旁边的枕头。

「要枕头干嘛?」我露出一脸问号,难道她要在浴室睡觉?

「吼......白痴喔!我的内衣啦!」她翻了个白眼骂道,索性围着毛巾走出了浴室,我才知道她指的方向是旁边的地板上她脱下的衣物。

抓起地上的衣物就坐到床沿,坐在我的身边。她这一骂,好像让气氛没那麽尴尬了。

「话说你家人今天都出门了?」

「嗯啊,爸妈工作,我哥则是在大学宿舍跟女朋友睡。」

「是喔……」此时铃雨挪动了位置,往床的中央移动,还不忘训斥我一下。

「别看这边啦!」

铃雨拿下毛巾,用棉被包裹着身体,神情自若,大概是又把不安隐藏了吧。

「话说,你刚刚似乎没戴套欸。」

「啊!?真的欸!完蛋了!」我惊恐的叫出声,如果怀孕的话……

「噗哈!如果真的有了你要负责喔!虽然今天其实蛮安全的。」女孩露出坏坏的笑容。

「嗯,放心啦,如果有了我会负责的!话说你还剩几天学测?」我唐突地问。

「四个月左右吧。不过我现在读的书有够少这样……哈哈。」

「加油。」

「谢谢。」

我转过头,因为不好意思一直看着没穿衣服的铃雨,感觉是跟好朋友做过爱,以前喜欢过的学妹什麽的……一整个有些别扭。

「欸。」她在沉默了半晌後开口。

「嗯?」

「你觉得我很独立吗?」她的问题我让我思索了半刻。

「嗯……不知道呢,独立的人还会怕寂寞?」

「独立和怕寂寞是两回事啊。」她柔柔地拨着头发,躺在自己床上的舒服枕头上。

「而且我也不怕寂寞。」她补充。

嘴硬,我笑道:「好吧!不怕寂寞的铃雨小妹妹,那你觉得自己独立吗?」

「当然啊,我做什麽都是自己决定的,包括刚才抱着你时也是,我发誓自己绝对很清醒!欸……而且你也发现我不是第一次了吧?」

「是啊,但我觉得这是你的私事。」

「是他,我的前男友。」她说,一脸仔细回想,「你应该记得,是个浑蛋。」

「我也不是第一次啊。」我说,用原本苦笑的表情。

「嗯哼……今天,很谢谢你。」她微笑,是平时的那种铃雨招牌笑容。

我应该有把她的缺乏症治好了吧。

谁晓得呢?心病要对的人医。

至於我自己……我也不知道,只晓得她还能继续在感情上生存,与我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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