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到天明,席彾起来的时候手机已经完全没电自动关机了。回想了一下睡着前的事,似乎还没将电话挂断呢,对孙彦铭挺不好意思的──才怪。谁让他要在本该睡觉的时间打来!
今天是星期日,虽然是假日却不得偷闲,只因隔天开始有为期两天的万恶模拟考。席彾前几次考得差强人意,这回总算决定卯起来拼一回。
无奈体内惰性使然,书本翻开没两页席彾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人家说打喷嚏是有人在想你,那麽打呵欠是不是周公在召唤你?
又苦撑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实难专注在念书这事上头,心里又闷得慌,真的很需要做点别的事来「抒压」,例如骚扰於平之类的。席彾对於此种休闲活动向来乐此不疲,但忽然想起手机还在充电,她也就打消这个念头。
那该怎麽办?画图呀!这个结论就像找饭店必定会想到Trivago那样理所当然。
一旦执起画笔,没有画到一个段落是绝对停不下来的。席彾随意从叠成小山的书堆中抽取一本讲义,找寻空白的地方准备挥洒创意。
席彾从高一至高三,几乎没有一本讲义是乾净的,凡有空白之处必得画些什麽上去。就连右下角的页码处也无可幸免的被画成翻页连续漫画。
她抽起的这本正好是高一上学期的数学讲义。所有科目中,席彾最喜欢数学了。原因无他──反正都看不懂,就拿来画图吧!都提供给她满满的大空白了,不将它画好画满怎麽对得起它?
於是,这造就了席彾连续五个学期数学都被当的辉煌纪录,若补修有列入出席天数统计,她肯定拿全勤奖。
看着讲义上大大小小的涂鸦,席彾会心一笑。两年来她的画功也进步不少,这本讲义上的已经可以列入黑历史了。
席彾一边看着,翻页的动作在看到页数226左上角的图後蓦地一顿。
那是个内心哭泣的少女,尽管她嘴角上扬着,却藏不住眸里的哀伤。虽已是两年前所画,重新看到的这一刻,心却还如当时那般揪得她好痛。
有些往事看似已经淡忘,其实不然。只是暂时被繁忙的生活盖住了,它一直都在内心某个角落蛰伏着,就等你忽然忆起,重重给你致命一击。席彾无可避免地陷入那段她人生中最惨澹的过往之中……
时光倒转到三年前,跟现在差不多的日子,正如火如荼展开大考前的最後冲刺。国三被编入升学辅导班、成绩却位居中後段的席彾压力一度大到身体出现问题的境界。
压力来源并不完全是因为对於未来感到旁徨,不清楚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更多的是因为同侪关系。
正值青春期,同侪对自己的影响远胜过家庭及学校。席彾就是个将朋友摆在第一顺位的人。
因为性格大剌剌不拘小节又富正义感,一直以来席彾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人将她捧在手心;与之相对的,讨厌她的人也不少,可她从不在意。
当时的班导多次联络席彾的父母,提醒他们多多关注席彾三教九流的交友圈,可席彾当时天真认为自己绝不会被朋友影响,就算他们并非众人眼里的乖乖牌,她也知道他们不坏。在交友方面,席彾是来者不拒。
她也曾迷失在美称为年少轻狂、实际上只是叛逆的迷途中,直至嚐到苦头的那天才知返。
席彾永远忘不了那天的场景,纵使许多细节已经记不清,那些人的话语仍不时浮现在脑海,久久挥之不去。
二月二十六日,连假前的放学後。被自己的「好姐妹们」领到学校後巷,席彾才察觉有点不对劲。
这场景不太像平常她们「处理」事情的样子,倒像是针对她来着的。她还不明所以,耳边已是一句又一句千刀万剐的言语以摧枯拉朽之姿将她击倒。
「你真以为自己很受欢迎啊?我们早就看不惯你了!」
不……她没有,她一直都把所有人当成朋友的……
「少黏在男生身边好吗?恶心!」
不是的……她不是刻意的,她对男生跟女生都是一样的……
「你知道自己多讨人厌吗?还总是一副全世界绕着你转的样子,真好笑!」
「平时不是说话很大声,很喜欢出风头吗?」
「当你身边的朋友真可怜,永远只能对你低声下气。」
「认识的人很多了不起啊?」
「老实跟你说吧,要不是你常常请客,我才不想跟你当朋友。」
不……不要再说了!
还有好多好多不堪入耳的话,重重敲打在席彾心上。那些对她说这些话的人,全都是平常和她要好的朋友,甚至围观的人也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挺身而出。
当时她强忍着眼眶的酸涩,仍倔强地维持面无表情,直至最後她都没有哭——甚至挨了一巴掌都不吭一声。
她好想反驳、好想解释,可是喉咙却像卡了根鱼刺般,说不出话,只能痛苦地挣扎。
人群散了,她的世界也崩塌了。
原来……他们都是这麽看她的吗?又许是自己真的很糟糕而不自知?她的身边究竟没有真心相待的朋友?
那个人见人爱的席彾,原来是假的、是捧出来的……甚至是她自己想像的。而没有了那些人,她什麽都不是。
从那天开始,席彾变了。她不再喜欢说话,不再喜欢成群结队,不再恣意而笑。
直到,於平来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