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前，她瞪着一双乌青青的眼瞅着自己半透明的小手，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自己。
「疯丫头。」她轻声地道：「疯丫头，快起来，起来。」
「你死在这儿，没有用啊。」
「我死在这儿，没有用啊。」
她点点足尖，就那样一迳风载柳絮的飘了起来，围着自己新鲜的躯壳转。可不新鲜吗？脸上还有未消褪的血色，黑发尚未铺盖粉尘，绿豆色的对襟子还是前几天刚买的登样，远远望去，在槁灰废墟与满园春色的小小身板，像幅画一样。
疯丫头看得痴了，她不知道自己原来挺好看的。
疯丫头有名字，但大家都这样叫，她也惯了。
疯丫头是个傻子，五岁烧了一场，醒来後只会笑，笑呀笑呀，却专干些没人敢干的事。
隔壁杨叔的闺女得了风寒，有人说，鬼火乃魂火，火种烧了水能治寒疮。疯丫头乖巧地坐在一笑着听，隔天早上就擎着火把拍对面杨叔子家的门。
那杨叔把门一开，就见疯丫头被魂火映得一脸白里透青，蓝色的火焰啪啦啪啦都快烫着了手，疯丫头笑吟吟：魂火，魂火，杨叔，杨姐姐，魂火。
杨叔又惊又喜，吓了一声「疯丫头！」，揩揩泪把疯丫头辗回家。事後，大夥儿才发现疯丫头右肩背上有个五指黑印，只道是鬼拍背，欲灭她肩上元神，不料疯丫头三魂本缺，大抵是那鬼没拍到魂，以为是同道中人才放了她一马。
有人说，没想到这事还是得疯丫头来，旁人使不得。
另一人晃手道：非也，三魂位於双肩头上三把火，若鬼取另外两把，疯丫头怕是得更疯了。
疯丫头蹲着，之着下八楞楞看着自己的屍体，心理嚷着到底是谁把「疯丫头」这名字叫开的。
是的，她现在不疯了。
但她似乎死了。
疯丫头死的时候，三魂终於归位了。
疑惑便疑惑着，她总得想个办法。
疯丫头的死不是意外，她记得明白，动手的是西街大户王氏的三妗，闺名泽兰，人如其名，秀婉恬淡。
昨日在找香菇的时候，她瞅见泽兰一身月白裙衣，月白宽襟，襟子上点点红梅。
兰姨。疯丫头笑呀笑，泽兰僵着脸勉强咧了咧嘴，招手让她过去。
「丫头。」泽兰牵起她的手，将绿色布包塞到她怀里，是藕粉桂花糕。
疯丫头任由泽兰黛她走出村子，走出驿站，走出坟野，走入荒山；一路上她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吃完四大块的桂花糕。
泽兰带她到这废墟，让她等一下。
等一下，疯丫头睡着了，再也没醒来了。
桂花糕有问题。
疯丫头＿＿噢她现在不疯了，她叫李芽。
虽说取个贱名好养活，李芽还是觉得跟她大哥李锅、二哥李油、大姊李花比起来，这名字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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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芽死了，李芽又活了。
也没什麽，她就试试能不能用同一个姿势躺到地上那个「李芽」身上。
眨眨眼睛，她坐了起来，指缝间的青草细软，她猛地抓了一把泥土。李芽心念一动，指尖泥土纷落，「李芽」又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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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了一整夜的李家么女，那个疯丫头回来了。
镇上常有远方来的人口贩子，李家夫妻状书都拟好了孩子都寄好了，担子一挑正要出镇万里寻女，就见远方一个身影从山脚扑拎出来，发上肩上都是草屑，脸上灰扑扑的，还挂着疯丫头式招牌微笑。
李芽她娘一秒落泪，我的芽而我的芽儿地奔过去，抬手就给了她俩瓜子，然後抱住李芽，和被打哭的李芽哭做一堆。
李大汉：「……」
妻子精分，好没爱诶。
就这样，忙活一阵後李家又归平静，就像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成为茶余饭後或八九年後的谈资，也许冥冥之中让他们更加紧密，也许冥冥之中让每个人心里多了些甚麽，又有甚麽萌芽。
潮起潮落，潮起潮落。
就在李家所有人感叹自己的成长时，李芽笑吟吟的背过身去，笑容骤失。
泽兰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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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芽不是没有感到惊悚，她不只聪明了，简直太太清晰了。
如果她能懂聪明跟智慧的差别，她就会知道自己这样明明不知道太多事却把事情看得贼透贼透的心性不叫聪明。
也会明白，在五岁高烧那年，梦里那青衣道者何以言「慧极必伤」，轻轻虚拂过她的右肩。
那个乍然像是被冻住的右肩。
是夜，李芽离了魂飞入王室富户府中，这注定是个紊乱的夜晚，不见得不只兰姨，她的儿子与大妗的女儿也都不见了。
隔天早上，李芽咬着夹馍啧吧啧吧，就见李大汉焦急的进门，李芽赶紧咧嘴一笑，李大汉照例也回了一个，怎麽看怎麽别扭。
他看着厨房：「孩子他娘，王肥家那几个找到了！」
李芽心里咯蹬一声，王肥指的是兰姨的公公，现在的王家家主。
她笑着看爹爹瞅瞅他们几个小孩一脸犹豫，然後走进厨房，才刚被过身李芽就一溜烟儿钻回房内往床上一躺，离魂冲入厨房。
「芳儿，王家那第三子的媳妇儿和她儿子，还有那个长媳的女儿抬回来了！」
「抬！」叶氏惊呼。
「是啊，死透了，每个人後脑都一个大大血窟窿。」
「苍天，那兰儿多好一个女孩子！」
「是啊…连孩子都不放过……」
李芽脑袋一轰，甚麽都听不进去了。
短短几秒钟，她脑海里闪过了兰姨那一身白裙曳地，那红梅沾襟，那幽幽的眼眸，那细细的声音，那软软的掌心。
未经世事，对生死的概念是甚麽呢？
今天还握着手的，明天就等着，等着变成尘了。
昨天还笑着的，今天却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月三号指考考完正式回归，好啦我知道我讲回归实在没什麽公信力（抹脸）
石青和霁塘马上来，我发现男主角一整个透明，这样不行，谈恋爱，咱要边谈恋爱边打怪（坚定脸
我有点紧张，发现以前野心太大，接的不上不下的；但我仍旧想不讨喜地写一个很纯文学的实验小说，真正关注人本并反应现况的，披着古风恋爱清甜皮的耽美+八九零年代後现代解构性灵小说（好啦我知道我很废话（#
沈清还有戏，道士还有戏（大哥哥万岁），书晴还有戏，大概先这样。
李芽是宿敌，萌吧（萝莉萝莉萝莉萝莉～
谢谢读到这里的大家，下一章大发便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