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言樱不是没有发现。
从小,小葵就特别黏季桓,甚至比黏她这个双胞胎姊姊还要夸张。以前她还能说那是恋兄情节,但这种情况直到现在也没变。
她的妹妹总是追逐着季桓,却不会成为他的影子。她,以自己的方式喜欢着季桓。
他们没讲明,不代表没有人发现。应该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小葵对季桓的感情。
「但她也没有告白过吧?」国中死党曾经这麽问过言樱。
「……告白?没有吧。」那时才国中的她也不晓得为什麽不喜欢这个话题,「也不一定是那种感情啊。」
也不晓得这句话是说给谁听。
她只隐约记得小学时,有个礼拜三她提早下课回家,看到被小葵传染感冒的季桓坐在客厅不发一语。她回到房间,却听见隔壁房传来抽泣声。
她以为小葵又发烧了,打开门才发现──小葵坐在梳妆台前哭泣。
小小年纪的她已经非常在意仪容,即使化妆的时候未到,她也会每天在梳妆台前把衣服穿好,笑着对镜子照了又照。
但此刻,她却盯着自己的脸哭。
在言樱的认知里,个性强硬的小葵是很少哭的。
她这个做姊姊的也只能问小葵:「……你在哭什麽?」
「小说里都写,青梅竹马长大就可以结婚。」她没看言樱,声音也不像往日的明亮,「……我不行吗?」
「……」
那个午後,有谁藉着玩笑说出了真心,也有谁连一个不真心的玩笑都不肯给。
她想,她大概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什麽事了。
「小孩子嘛,总是开玩笑说长大要嫁给谁。」妈妈听说这件事後也像缅怀一样地跟言樱说:「你也是啊,说长大要嫁给爸爸……啊,你不记得了吧。」
她是不记得,也不知道小葵究竟是不是真心。但她,突然很想念爸爸的怀抱。
等季桓也走了,言樱拿着那根扫把柄,晃呀晃地走到一楼,把它给扔了。回过头,她忽然见到小葵从另一头走来,脸垂得低低的,像是根本没看见她。
言樱站在原地,想装作没事一样向她搭话,却在小葵走近之前见到她用手臂抹了抹脸颊。
心高气傲的小葵好像在哭。
那天她哭泣的样子再度闪过脑海。眼泪很咸,她没能亲自体会,却彷佛闻到空气中的酸苦气味。
──和那年一样。
「……」
言樱的脚定了格,脸上的表情也是,那些情绪她根本来不及收回。
忽然,一旁的长型打扫柜打了开来,有个人将来不及闪避的她捞了进去。
「啊!」
「闭上嘴。」冷冷淡淡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言樱抬头,季桓平静无波的目光锁着她,那双臂也揽着她的腰。然後,打扫柜又被他关上。
小葵抬头慢慢地走过,没发现他们。
「……你什麽时候躲进来的?」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你刚才偷听了什麽一样。」
「……」
言樱有些困窘,尴尬的视线落在他阴暗的脸上。柜子的门关起来了,她只能从缝隙偷取照耀着他的一束微光。
「不过,你走路的声音那麽大,不发现也难。」他又说。
「唔,所以你知道我在……」她愈说愈小声。
他沉默,浅色的眼里像是没有情绪。言樱被他盯得不自在,轻轻动了一下身体才发现他还揽着她。
从有记忆以来,季桓好像没用这种方式抱过她。
虽然她明白那是因为打扫柜太挤,但她还是忍不住别开目光。
「好了啦,可以让我出──」
季桓打断了她:「既然你听见了,那就去安慰你妹妹。」
「啊?你怎麽不自己去?」
她彷佛看见他轻扬的嘴角,「你觉得我适合吗?」
「……你不要把人又弄哭就不错了。」想了想,她又说:「季桓,虽然小葵是个很坚强的孩子,但你也别老是把她弄哭嘛。」
「老是?」
她听出他的疑惑,顺道解释:「小学的时候,你不是也把她弄哭了?」
「……你倒是知道很多事情。」他在黑暗中勾起一抹笑,目光却变得深沉,「那你应该也要知道,我为什麽只能让她哭。」
她愣了一下,狭小的空间还回荡着他微温的嗓音。她想起同学半开玩笑说的「北极熊」,想起他冰冷外表下还有一颗温热的心。
她没能想出答案,但季桓已经将手伸向她,把掌心安放在她的头顶上。她眨了眨眼,心脏像是被提到喉咙。
他顺着她的发丝一路向下,整束的柔软都被他轻抚的掌心亲吻,在停滞的时间里得到解放。
下一秒,季桓打开了打扫柜的门,言樱看清楚他手上的东西,是自己原本绑在後脑杓的黑色橡皮筋。
「借我。」
他恢复冷淡的嗓音,用橡皮筋绑好胸前松脱的领结,然後把她推了出来。
言樱呆了一下,看他慢条斯理地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
的确什麽也没发生。
「……」
但是,她注视着他冷然离开的背影,他掌心的温度彷佛还留在她的发上,像她瀑布一般的绵长黑发得到温柔的解放。
苏言樱:靠近了,也不一定能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