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待了三天,莫影不肯放我离开,我第一次看到他那麽愤怒的样子,像是他完全不知道关於楚催眠是我儿时玩伴的事。
但谁知道呢?虚实交错、真假乱掉,他还有什麽是做不出来的?
我不明白莫影到底要的是什麽,却也再无力明白了。
我只想回去找到沈帘。
呵,从何时开始我也有了如此依赖的人,失去的越多,剩下仅有的就越让人无法忍受失去。
「我要回去。」房间内,我冷冷地看着莫影。
莫影僵了下,「我不会放你回去找沈帘。」
「那不关你的事。」我淡道。
「影儿……不要逼我生气。」莫影也淡淡回道。
「呵。」我冷笑,「口口声声说不让我离开,那当初放我离开的是谁?」
莫影撤下一贯温柔的表情,伸手将我拉至腿上,「他对你……就这麽重要?」
我抬头直视他阴郁的黑眸道:「是,这不是你早就明白的事吗?」
「即便,他不如你所想?」
见我困惑皱眉,莫影叹息着将吻印上我的眼帘,「影儿,你不知道的事,太多太多了,你真以为沈帘对你一见锺情?在他的那个小孤儿去世後不久?」
我仰头避开他的吻,「沈帘没把我当替身。」
「替身?呵。」像是听见了什麽极有趣的话语,莫影低低笑了。
「影儿啊影儿。」莫影眷恋低唤着,轻啄我的唇。
我没有动作,等着他解释。
这具身子,本来就是因为莫影才残存到现在,若他要,给了他也无妨。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莫影却迟迟没有破了我的身子。
彷佛……是在珍惜什麽。
压下心中所想,我等着莫影开口。
的确,从一开始疑点就太多了,莫影的事、楚的事、沈帘的事,像是有千万条线将此连结着、交错着,我却找不到线头。
线索太过杂乱,光是楚的事就已令我如此伤痛,我突然害怕起更多背後我所不知道的事。
知道的越多,是不是就会失去的越多?
我伸手摀住莫影的嘴,「我不想知道了。」
莫影只是柔柔地看着我,眼底依旧弥漫着疯狂,「那麽,你想知道什麽?」
想知道什麽?我现在最需搞清楚的恐怕是……
「莫御白,你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莫影却狠狠咬住我的唇,「你叫谁,嗯?」
我淡淡地看着他,「何苦呢?你不是莫影,我亦不是影儿,那不过是虚假的名字,你又何必如此坚持?」
莫影不语,突地将我抱起走向床边。
「做什麽?」虽然早已习惯了他的不按理出牌,却还是吓了一下。
抬头看他,却意外地撞入他眼底蕴含的悲哀。
深深的哀伤,有着道不出的哀鸣般,像是隐忍许久的伤口被硬生生扒开,未癒合的痛楚随着伤口汩汩流出。
「你……」我怔怔的看着他。
莫影默默的将我放置床上,轻声道,「你不懂,影儿,这不只是个假名,你把一切都忘了,可是我没能忘记。」
「你知道最悲哀的是什麽吗?那是仍记得的那个人,因为会想念、因为放不下,我曾经以为自己不希望你想起一切,但到头来,我却宁可你恨我也不愿你将我埋於记忆深处。」
「所以我们才为之癫狂,我是如此,沈帘亦是如此,我们都是被你遗忘的人,只是我们用了不同的方式。」
「我不懂你在说什麽?」我茫然看着他。
莫影说的,好像我遗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而且还跟他以及沈帘有关。
不可能……我的记忆没有空白处。
楚用心里催眠让我以为他是幼时陪我的那个人,但事实是,当时的楚正在莫家享尽宠爱。
那麽,幼时陪我的那人是谁?那真的是楚凭空创造的人物吗?若真是如此,为何感觉会那麽真实……
我突地紧紧抓住莫影,「你知道什麽对不对?我忘了的那个人……是你?」
莫影只是沉沉的看着我,「你要自己去找出答案,影儿,我不愿你想起,却又希望你记起我,所以我不会帮你,你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影儿,你再好好想想,在遇到阎浩前,你在那?」
阎浩……那是浩爷爷?
我不是,一直都和浩爷爷独自两人相依为命的吗?
头……又开始痛了起来,我伸手抱头,痛苦低吼。
又是心里催眠?我心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瞪着莫影,却见他温柔的将我拥进怀中。
见他那样,我忽地明白了什麽。
「是不是,我身体又出了什麽问题?」我苦笑着道。
我就一直感到奇怪,这具身子从一开始就没好过,爷爷花了几十年的时间都没能让我好过来,怎麽可能莫影如此轻易就办得了。
全身将近百分之七十的人工器官……怎麽想都是不可能的事,而唯一的副作用尽只是全身无力无法行走。
莫影摇摇头,「乖,你没事,可能只是因为太急着想那些你遗忘的事以至於头痛,休息一下,嗯?」
他扶着让我躺下,坐在床沿让我的头能枕在他膝上。
我没有抗拒的调整了下位子,屈服於头疼的闭上双眼。
很奇异的,这一刻我对莫影没有了恐惧。
意识很快地沉入黑暗。
我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很像莫影的男孩,有着他一贯的嘲讽与哀伤,还有一个很像沈帘的男孩,却不像沈帘的开朗。
他……很爱哭,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独自啜泣,然後那个很像莫影的男孩每次都会找到他,站在他旁边,不语相伴。
他们有着相仿的家庭、不同的背景,以及一样的哀伤。
可是啊,受伤的男孩们终究只能互相了解,却无法替对方舔去伤痛。
於是一再压抑累积,无法宣泄的痛楚最终极端了他们的个性,像莫影的男孩越发阴暗扭曲,而像沈帘的男孩则越显胆小爱哭。
只有当像莫影的男孩在角落寻着另一个哭着的男孩时,他们才能在彼此身旁寻求到那麽一丝慰藉。
可是有一次,像莫影的男孩迟到了,他没能来得及找到蹲在角落那个像沈帘的男孩,男孩哭了好久好久,哭到眼泪都乾了,却仍旧等不到人。
我看着那个男孩怔怔的蹲在角落,眼神茫然,像是被遗弃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模样,脸上依稀停留着泪痕,他却再也哭不出来了。
他蹲了好久好久,直到终於有人发现了他。
那是一个一脸苍白的小女孩,女孩身体看起来很不好,走没几步就必须休息下,但她脸上却扬着友善的笑容,好奇地学男孩蹲着,伸手轻触他的脸。
「为什麽要哭?」女孩偏头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