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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过了一个月,可是启明还没机会向那位美丽的姐姐搭讪,当然启明很想结识她,但总是苦无机会。她总是默默地踱步,启明也总是默默地偷眼看她,不过两人从来没有正式交谈过。
这天,姐姐有一个朋友来探她,两人坐在花园里聊,启明就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仍然很关心地看顾着她。
姐姐的同伴好像聊得很开心,不时手舞足蹈地,但姐姐似乎反应一般,并没有太大的动作。她们应该要好,怎麽姐姐还是老样子,好像对一切皆淡若流水,置若罔闻?
终於,姐姐的同伴好像发现了启明,跟姐姐「咬耳朵」。启明见状,第一个反应是别过眼光,装作没有在看,但此举似乎并不奏效,两人已察觉他的行为--不断地偷眼看姐姐,即使马上别开眼光,但之前的举动必然已被识破。
启明发觉自己的耳根子发烫,假如有面镜子,他一定看到自己的脸颊涨红了。这也许是他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满心的不好意思,所以脸红起来。这也难怪,启明毕竟只是个八岁大的男童。
过不多久,启明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是他跟母亲在和谐之家里的住处,是一个只有不足一百平方尺的房间。社工曾问过柯太太要不要申请恩恤公屋安置,她拒绝,始终,柯太太心里仍然对跟丈夫的这段婚姻有所憧憬,希望有一天可以回到家里,跟他好好相处,终究不轻言办分居。她依旧爱他,这种爱早超越了男女之爱,由是婚礼宣誓时的毕生承诺。
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启明除了做功课,就是睡觉。还好房里有中央冷气,相比起外面的房或板间房,这里环境尚可,起码有冷气叹。
在这里居住,不用自己做饭,宿舍有午饭和晚饭提供,没有早餐。至於味道的好坏,就真的是见仁见智了。
柯太太不用上班,也不用做饭,只要稍稍照顾一下儿子。社工建议她找份工作做,一来是打发时间,二来可以有所寄托,三来能自力更生,不用再完全依赖丈夫过活。社工有问柯太太要不要申领综合社会保障援助(社会福利署的经济援助),但不鼓励,柯太太年纪到底不是很大,社工建议她重投社会。而且,她也不想分居,丈夫又有收入。
柯太太魏茹珊在香港出世,不是内地新娘,不像大部分中港婚姻的妇女,柯太太较能自食其力。她中七毕业後做过银行、保险和文员,只是婚後已有九年没有再工作过,就是因为怀了启明,她才离开职场专心相夫教子的。现在,环境逼人,柯太太还是要重新投入劳动市场,而她自己也愿意,只是做履历表有点困难,说到底,这九年间她毫无工作经验可言。
社工曾姑娘提议柯太太写履历时只管写这九年间担任全职家庭主妇,没有什麽好隐瞒的,当雇主问起她怎麽重新出来做事,就说是为了重投社会、建立个人自信什麽的,当然不用提家里的真正状况,更毋须把丈夫的恶行相告。
於是,柯太太决定重新出发,出来找工作做。现在孩子已长大了,读小三的孩子也不用家长捧在手掌心上般整天照料着。他会自己上学,会自己吃午饭,会自己回来和谐之家的院舍。尽管柯太太暂时没有收入,可社工帮她申请了恩恤金,总算勉强渡过难关,还撑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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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太太出外面找工作做了。她从前有工作过,有履历表的备份,在院舍的电脑里修改了一下,在网上查阅到职位空缺,把履历表附加在求职信上,经电邮发送到雇主手上。
网路那时候虽然只是在发展初阶,但很快已有宽频上网面世,经过这二十年间的发展,已变得很成熟,甚至频宽已不敷应用。
几天之後,柯太太收到雇主的来电,安排她面试。那时候,流动电话也是处於刚起步阶段,柯太太可以拥有自己的手机,着实叫人羡慕。
柯太太的心情既紧张又兴奋,到底已有九年没出来见人,她恐怕自己跟社会脱了节,不知怎去应对。就在一个月前,她还是一个家庭主妇,生活简单,无慾无求,只负责专心在家里相夫教子,其他的事情一向少理。无奈现实的环境逼人,她半被逼地要再次走进职场,但假如再不工作,她恐怕连开饭钱也没有。虽然她可以申领综援,但那些福利金只够糊口,若想生活好过一点、像样一点,她还是要靠自己的双手,积极工作。於是,柯太太决定重新起步,即使日後可以再次回到家里,跟丈夫复合,也能靠自己的双手谋生,不用再一味倚靠丈夫,对自己诚然是一种保障,丈夫也会尊重她,说不定两人的感情可以维系得更好。
至於柯启明,他现在已念小三。已八岁多的他,进入了懂事阶段,受到父母关系撕裂的影响,他从以往的一个单纯小孩,变得世故成熟,看这个世界的眼光,亦变得复杂而多愁善感。一个八岁大的孩子,理应是天真无邪的,无奈「曾经沧海难为水」,启明有过这麽不堪的经历,难怪成为了一个满怀心事的儿童。不过,自从网络年代降临,孩子们也不再一味单纯,也不再幼稚。这都要拜网络文化所赐,网路上的资讯泛滥,色情资讯更是不堪入目,论坛里也满溢颓废思想,教新生代的年轻人非常早熟。从前属禁忌的话题,在网路上也是随处可见,无论是健康的、不健康的,网民都热烈讨论,乐此不疲。
启明读的小学,有一半是来自内地的新移民家庭,许多天水围的居民,都是中港式婚姻,也像许多区内的学校,启明的小学也收纳了很多这种情况的孩子。柯家并不富有,但也并非立於草根,是所谓的夹心阶层。柯家在区内的一栋居者有其屋,拥有属於自己的物业,相比起住在公共房屋的基层市民,环境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家三口从前也是相处和洽,乐也融融。可惜由於种种原因,特别是柯先生在生意失败之後,人变得暴戾,每每对妻子挥拳,终致家变,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使柯太太再能忍,亦抵受不了皮肉之苦,以及精神上的无比折磨。其实她已很能忍,只是丈夫实在太过分,弄致邻居报警求助。
启明回到学校,渐变得沉默寡言,从前他是个外向的孩子,整天活蹦乱跳,也像只开笼鸟般吱喳不停,现在却是闷声不响。同学们都察觉到他的改变。最要好的同学车伟雄,询问起启明的情况。
「启明。」
「嗯?」
「最近怎麽老是不吱声,闷闷不乐的?有心事吗?」
「没有呃。」
「我听说你和你母亲,去了和谐之家住,是不是?怎会这样?」原来连其他孩子也知道了。
「没事!没事!你别管!」说着,启明就转身跑了去。
这对於一个年少无知的孩子,委实是一种伤害,一个小小的男孩,已是孤苦无依;一颗小小的心灵,却要独自承受别人特殊的目光。倔强如启明,实在忍受不了别人对他的同情。即使年纪小小,可是启明的自尊心比起任何一个同龄孩子,都要来得强烈。
好不容易熬过了日间的课堂,启明终於放学了,并再次回到院舍。母亲和父亲的关系,似乎仍未恢复,社会福利署亦暂时禁制柯先生接触柯太太,但仍有修补空间。现阶段属观察期,一切交由福利官定夺,若然福利官认为柯先生有悔意,就会安排夫妻俩见面,效果良好的话,才再考虑柯太太返家事宜。
已过了一个月有多,柯家三口在变,然而外面的世界,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改变而改变,地球如常转动,一切皆没变更,只除了一件事情......
这天,启明回到院舍,做完功课後,如常地走出外面的花园。
母亲正在找工作做,出去了。
启明走出花园,第一个愿望就是看到那位姐姐,不过,她却没像往常般出现。启明感到奇怪而纳闷,良久,心想姐姐可能出去了,今天不在。但不只是今天,明天、後天、大後天,甚至是往後的一个星期,姐姐也再没现身过,而不久之後,启明和母亲亦离开了和谐之家。
启明向母亲问及那位姐姐,柯太太其实知道那位姐姐的情况,只是没有向年纪小小的启明明说。在往後的日子里,启明一直对此事耿耿於怀,也记不起是什麽时候了,大概是在启明刚进入中学那段时间吧,母亲才终於向他透露原委:「启明,还记得那位姐姐吗?她其实是被亲父强奸,弄致精神失常,被送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