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洗澡。」办公室的门被开启,冬泽提着小凳子进来。
我猛然起身,随手从柜子中拿出之前预备更替的衣物,迅速进入浴室里。
「碰!」我慌乱地甩门,力道完全没有控制,关门之际制造了巨大的声响。我却恍若未闻,兀自扯下了脸上的面具,粗暴地拉开披风上的衣领结,泄愤似的将小板凳一推,推至shower的下方。
跛着脚,重重地坐上小板凳,打开了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就这麽倾泻在我的头上,水柱力道并不强,但却足够使我的心情定了下来。
水滴,一串串滑落至我的发上,顺流而下,到了发梢後踯躅不落。
一颗水珠,缓缓流下我的鼻梁,痒痒的,最终停留在鼻头上,欲坠欲止。
水,再次爬满了我的全身,冰凉的温度,让我逐渐冷静下来。
为什麽……她要欺骗我……
为什麽……他们要这麽待我……
冲泡了许久,我无力地将水龙头关上,缓缓起身走至浴缸旁,双手各按住两边的缸缘,手一使力,我便翻身进入水中,只剩下两只包紮的脚丫留在空气中,高高举起。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头埋入水里。
丝丝的秀发,就这麽漂浮在水面上,随波逐流的任意散开,无拘无束地在水中优游。
汝非遗弃,双亲皆存。
短短八个字,让我久久没办法接受。
怎麽会……怎麽会……
我的父母们还在……
他们并非有意将我丢弃在冬月……
他们既然并非有意……那应该……是要我的……
那他们……现在在哪……
那他们……又是为了什麽……
我痛苦的,没办法再继续想像……
我是该高兴……我并非弃儿……他们也皆在……
还是该难过……他们对我的残忍……
身体中的氧气逐渐减少,我立即浮出水面,呼吸新鲜的空气。
难道这一切……又是瑾夫人的阴谋?
难道……我是被她强行掳走的?
也许是,这样,父母无意弃我的事情便成立了。
但……她为什麽一定要掳我?我又没什麽特别的……
而且……她还默默地培养着我,让我成为她的义女……
这一切……怎麽想就是想不通……
我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至少,现在我知道,瑾夫人,她瞒骗了我身世的事……
不该慌,不该打草惊蛇,我要冷静,私底下慢慢地找出当年的真相,然後……
然後……
然後要做什麽?
背叛她?离开冬月?
可是其实……我并不排斥冬月……
其实……我并不排斥嗜血这个身分……
要我突然放弃冬月这里的一切,我也会感到不舍,毕竟,我也在这里生存了十七年,再怎麽说,它也算是孕育我长大的摇篮……
我只是不服也不甘,她的欺骗……
十七年的养育,她让我从小孩长大成人。
十七年的教育,她让我见澈了这个黑暗的社会。
十七年的培育,她让我摸透了阴谋、手段、心机与为人处世。
我对她没有情?
其实……或多或少……还是有的……
瑾夫人……
我是该感谢你……还是该厌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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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紫琳为我详细解释的明日流程,以及派里的一些事後,我和几名冬月高层与紫琳便一同搭车前往冬月的专属机场,准备飞往松京。
这一行人中,自然少不了瑾夫人。我极力去忽视那纸条的内容,也尽可能的回避她。
思绪太乱,鲁莽不得。
抱着乱烘烘的心情在机上入睡,夜里,我又在梦里与那名男孩相遇。
梦里的我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得自己的头些许晕眩,肚子里空虚地叫着,而身体正一上一下的晃动,但也不至於颠簸,似是行驶在石砖的路面上。
奇怪……揉了揉双眼,让眼前的景象更加清晰。
环顾四周,不同以往的是,今日的所在之处,并非之前所处的那片大好自然山林,而是乘坐在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上。
马车内部镌刻着复杂美丽的图腾,竟是麒麟踩踏祥云,威风伫立於云端。马车旁的两扇窗户,由高级的朱红布匹为帘,随着马车的前进而忽左忽右的摇曳着。
这般的图腾,这般的阵仗,不是权贵所拥又能是谁?
这……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我的大自然呢?
我的安宁生活呢?
「姐姐?」因为奕炎的一声呼唤,我这才发现现在的自己,正枕在他的大腿上,卧於马车里的软榻上。
「姐姐你终於醒了,奕炎可好担心,你昏睡了整整三天。」他急急忙忙地拂去我额上沁出的汗水,向我说起这三天我发生了什麽事。
「莫慌,应该是服了药效强烈的药草而让我昏迷,现在我的身体也觉得好多了。」我边说,一边任他将我给小心搀扶起来,与他并列而坐。
忍不住,我好奇地偷偷掀起了窗帘的一小角,窗外的世界,是一群群老百姓纷纷绕道,为我们的马车让出一条路。
他们的脸上带着景仰与肃穆的神情,一个个都噤声而立,恭敬的目送着马车离去。
这下,可让我傻眼了。
这是怎样?
「我们现在,正前往宰相的府邸。」一旁的奕炎恨恨说道,我立即放下窗帘,讶异地朝他看去。
「为什麽?」我一时摸不着任何头绪。这……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样?
「昨日,当你还在昏睡时,一、两个相府的人登门要我们前去相府,说,我们是宰相的私生子女。」他咬牙切齿地说着。
我听得有些恍惚。平时在现实里就能遇到很多不可思议的奇葩事,怎麽在梦里也有完没完?
「凭什麽……那混帐要把我们带回去……」他难过的在我耳边低喃,「如果他是真的爱娘亲,那权力与富贵对他而言,又算什麽……」
「奕炎……」没有再多的言语,因为我陷入震惊之中。
他一言简单带过,却是让我十足的震撼。
从以前到现在,梦境里,我便与奕炎和母亲住在山里,母亲在病逝前,也没有提过关於我们父亲的事,让我们一直以为我们是对无父的孤儿,没想到……我们竟是宰相的私生子女……
所以奕炎嘴中的混帐一词,指的便是现今宰相,我们的父亲吧……
哧……这种权贵人士有私生子并不稀奇,只是,为什麽现在却突然要将我们接回?我们在山上对他而言不是很好吗?他是一国宰相,如果我们出现了,对他并无任何好处,如今,却是他主动找上了门,要求我们与他回去,这其中……必定有鬼……
望向他的手臂上,竟是看到一条又一条的血红伤痕,我立即慌乱问道:「奕炎……你的手臂……」
「呵……无碍,只不过是与混帐的人打了一架。」他咬着牙关,愤恨地说着,「姐姐对不起,我输了……」说到这,他难过地垂下头。
「还伤着了哪?」我离开了他的怀抱,担心地检查他的全身上下。
「没……就这样了。」
我抚了抚他的背,按着他的脑门,将他抱得更紧,「以後别再打架了,看到你受伤,姐姐我也会跟着难过。」
「可……我要保护自己和姐姐呀……」他慌张地替自己的行为辩解,但不容他说完,我便立即打断。
「被带走又如何?至少,还有你陪着我。去了,或许就此断送了我们的自由,却无法将我们给拆散。奕炎,如果姐姐失去你了……我还有什麽?」我轻轻拍了拍他放在腿上的双手。
「姐姐……」他无辜地看着我许久,最终,才从口中吐出这两个字。
「我知道只要是男人,就很注重自己的面子,但奕炎,能不能让姐姐自私这方面就好了,不要随意与他人起冲突动手,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你了。」我淡淡地苦笑劝诫他。
「好!」他收起了失落的情绪,马上肯定地回应了我。
我向他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习惯性地摸上他的头。
马车前的帘子霎时被掀起,赶马的小厮跳下马车,恭敬说道:「恭迎二小姐与九少爷回府!」
「朵府」二字於匾额上龙飞凤舞,映入我们的眼帘,好不霸气,好不威武。
终於到了……
而我,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逐渐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