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走进大厅,他们才看清她的样貌。顾雅弦乌黑的发丝紮成随云髻,只用了把雕花木簪妆点,身穿水蓝色襦裙。白皙的双颊带着淡淡粉色,一双杏眼澄澈,露出的微笑更添娴静,竟有大家闺秀之感。
刘夕潭怔愣了好一会,才移开目光。她觉得顾雅弦甚至比张萦尚要来得漂亮,而让她最感兴趣的是顾雅弦眼里带着的坚定。每当晨起束发时,刘夕潭已经不知多少次从镜中人的眼中,看到一样的情绪。
「小妹。」元化淡淡的打了招呼,「阔别多年,身子可还安康?」
顾雅弦失笑:「不是一直在信中告诉你我很好吗?不过,你一见我就不理会主公他们了,是不是於礼不容呀?」元化嗤笑出声,不以为然的说:「礼法是禁锢世人的枷锁,我就偏偏不喜被困住。」
他突然又话锋一转,「眼下看来就刘小姐不明白我的来历,所以还是大略提一下。我叫做华佗,元化是我的字,生於豫州沛国谯县,十六年前黄巾之乱时,我们全家流亡到颍川,那时便把娴儿留在一户大户人家门前。後来黄巾之乱虽然平定了,但爹娘早就没办法再负荷长期的旅途,於是我们在洛阳的白马寺住下。不久後就跟那户人家联络上,得知娴儿被留下了,爹娘乾脆让她继续待在那里,至少不愁吃穿。我们兄妹俩虽分隔两地,长年以来仍旧维持着书信往来,直到两个月前,娴儿突然一声不响的消失了呢!」华佗的神色自若,没有半分不悦,仍旧一副开玩笑似的口吻,却令刘夕潭一悚。华佗应该是知晓了什麽隐情,而且心底很是不满。
「所以……那个小子呢?」
「他马上就会来了。」顾雅弦低垂着眼帘,脸上笑意不减。
刘夕潭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李陌,而後者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首先是顾雅弦做出了反应。她抛下他们,步至门口。刘夕潭跟上去,正巧与走上阶梯的郭嘉对上眼。
「刘兄……?」他的语气里带着不解,顺道瞄了顾雅弦一眼,「而你又怎麽会在这里?」
「郭嘉大人,可能有人能治好你的病!」顾雅弦的眼神满溢着兴奋,表情十分期待。郭嘉却没有太大反应,「主公要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顾雅弦一怔,与郭嘉一齐将视线落在刘夕潭身上,眼里带着探究之意。
「没错,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要你来的。」李陌悄悄跟出来解围。
郭嘉冷哼一声:「你可知道袁绍已部署十余万大军至黎阳,准备渡河?」
「荀彧已经跟我说了,我预计今天午後召集将领们,商讨对策。但是,若你出了什麽差池,对我军造成的影响不会亚於袁绍进逼。」李陌顿了一会儿,「进来见过元化吧。」
「……是。」
午後下起了小雨。
细丝般的雨滴自天空落下,绵密得几乎成了片帘幕,远处苍翠的山脉变得飘渺,彷佛下一刻就会消散。
军营和李陌的住所有一段距离。有要事时,李陌会把众人聚集在营地中央的大殿中。就算有急事要报告,最多也只能到厅堂等候,其他地方都被守住。
刘夕潭跟在李陌身後,两人各自撑一把伞,中间隔了大约三步的距离。这让他们之间既不会太亲密,也不会显得疏离。素面纸伞上刷着桐油,滴落的雨水混着淡淡的桐花香,弥漫在他们周遭。这是刘夕潭未曾有过的体验,她不喜欢雨,在宫中每逢雨天,她就搭乘马车。依附在李陌势力下的这段时日,她也是能闪则闪、能避就避。
大殿内,军官们排成两列弯下腰,向李陌致意。刘夕潭发现郭嘉、程昱和荀彧等人排在最靠近上位的地方,腰间都挂着李陌赠予的剑。
「你站在这儿。」李陌低声说道,自己坐到唯一的椅子上,底下将领们才继续行礼,李陌也等到他们做足了礼数後才道:「平身。」
「探子回报:袁绍部队已至黎阳,看得出准备渡河。如果袁绍率众侵逼,白马首当其冲。刘延或许能抵挡一段时日,但仍不是长久之计。」荀彧禀报时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即便情况危急,表情依然没有半分波澜。
李陌沉思了会,「荀攸有何看法?」
荀攸年纪较长,约三十岁上下,剑柄上的装饰是只饕餮,凶猛的样子与他沉稳的形象很不相配。
「现今袁绍兵力约有我军五倍之多,加之四方逆贼自立为王,依臣之见,主公不该贸然出兵。臣建议继续加固边防,以守住洛阳与许都为要点。」
「你说得不错。」李陌点点头,「探子可有打听到袁绍突然进军的理由?」
荀彧立刻上前答覆:「据说是因为不满太子在我们这里登基为皇,早就想抢回皇帝,只是一直被劝阻。如今他不耐烦了,说什麽都要攻过来。」
「性急之人,成就不了大事。」李陌轻轻地说,又与各部将帅们商量了一番,才解散。
在所有人都离开後,李陌闭上眼,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刘夕潭觉得很意外,刚想开口,李陌却先她一步,「讶异吗?」
此话一出,刘夕潭反而不晓得该说什麽好。否认或是承认,都不会比沉默要来得适当,於是她闷不吭声。
「他们总是给我过高的期待,这次也一样。我怎麽可能对付得了袁绍几十万大军?更何况是在群雄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头,神色间流露出些许旁徨。
刘夕潭缓缓的吸了口气,「既然无法避开,那就迎上前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那麽多效忠你的部下,一定可以找到解决之道的。」她拍了拍李陌的肩,凝睇着门外越来越大的雨势。
雨过,就会天晴吧。
[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