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排少】網下之臣(牛島x自創) — Ch.6 網下的牛肉丼飯

驶离仙台市的公路上,一辆载满高中生的巴士正在车阵中迂回行驶,窗帘为了遮挡西晒阳光拉了起来,一个少年托腮靠着车窗,窥视窗帘缝外的光景。

「你不睡一下吗?及川。」

闻言,少年转了转眼珠,懒得回头看坐在隔壁的好友,继续出神地看窗外,眼睛被照成漂亮的琥珀色。

「我不困,小岩你睡吧。」

「我也不困。」

「那就当我什麽都没说。」

岩泉沉默了一会儿,从包包里拿出颈枕拍了拍。

「你今天挺安静的。」岩泉舒服地把头靠在颈枕上,随後吐出一句陈述句,「你心里有罪恶感。」

及川笑了一声,声音短促又乾涩。

「小岩从我妈转职成心理医生了吗?」他猛然转身,靠近岩泉的脸,「为什麽我要有罪恶感?今天我们可是赢了喔,轻轻松松地。」

「嗯,你从来都不会因为球场上的事有罪恶感,因为尽了全力。」岩泉看了及川一眼,「所以你知道我不是指比赛。」

「那你指的是甚麽?」

「远田的事。」没等及川反应,岩泉紧接着说下去,「你觉得她变成现在这样一事无成,是你的错。」

巴士里大部分人都闭目养神,突然的沉默显得更加安静。

「自从早上遇到远田之後,你发呆的时间就变多了。」岩泉望着老朋友的表情,平静地阐述自己的观察。

「小岩,如果你可以从我的身上拿走那麽一丁点关注的话,很快就会交到女朋友了哦~」及川露出认真的表情道,「不要把那麽多青春耗费在我身上,我无福消受呀。」

「我真该让你女朋友看看你的混蛋样。」

「说不定看完她更喜欢我了。」

「滚一边去,我要睡觉。」岩泉不耐烦地转头背对及川,但动作没维持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又转了回来。

「那不是你的错,不干你的事,懂吗?懂了就闭上眼睡觉,少装忧郁。」岩泉加重了声音,一手把及川压回椅背上。

及川突然动了,他拍开岩泉的手,反将一军让他靠回椅背。

「如果跟我有关呢?」及川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如果一切是蝴蝶效应呢?」

「那就是你害远田失去朋友、队友还有一个县内冠军,」岩泉垂眼,冷冷地说道,「如果你偏要这样想的话。我这样说你高兴了吗?」

「当初木下跟我们抱怨的时候,我就看出女排部的裂痕比想像的深。」及川缓缓说道,「我看出来了,但是我没有跟远田说,一直都没说。你知道为什麽吗?」

「你本来就没有义务要说。」岩泉不耐烦地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国二的时候木下好不容易可以上首发名单,却被一年级的远田轻易拿走了自由人的位置,就算远田当初没有恶意,但那之後,二年级那届就跟一年级不对盘。排球可不是一个人的运动,队伍连情感基础都没打好,拿什麽赢球?」

「就算是这样,远田熬个两年,升上三年级时也该有完全支持自己的团队了。」及川嘴角带着笑,却是种苦涩的笑意。

「谁知道她们三年级的时候主攻手会转学离开呢?」岩泉摇摇头,「命运多舛的球队,运气不好,有个天才选手也救不了。」

「她们的主攻手会离开,跟我说不定有关系。」

「切,你只不过是拒绝她而已,谁会为了这个转学?你有毛病啊?」

「如果我说不只呢?」及川拉起窗帘,光线消失,褐色的眼眸翳上一层阴霾。

「甚麽不只?」

及川跟岩泉对视了一眼,嘴唇几次开合,最後却没有将话说出口,只是『哈哈』笑两声又拉开窗帘看他的夕阳去了。

岩泉看到这种伤春悲秋的样子就火气上涌直窜天灵盖。

「算了,你现在给我专注在比赛,过去有什麽恩怨纠葛都给我往後面丢,再三心二意下去,我打到你清醒为止!」

岩泉用力拉上窗帘,把身上的颈枕扯下来套到及川的脖子上,最後按下调整椅背的按钮,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及川。

「青城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队长,你一时调整不过来也没关系,我会替大家修好你。」

岩泉一字一句清楚地警告道。

远田迎着西斜的阳光,缓步从体育馆走到公车站,一路上都没遇到认识的人,很是轻松惬意。

仙台市离远田居住的社区不远,搭这班环市公车一下子就到了,环市公车有经过不少邻近市区的学校,保野川高中算是其中之一,路程大约二十分钟左右,不长不短,刚好够时间闭眼假寐一下,远田上车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休息,抱着随身包闭眼就睡。

已经两个月没有打球,忽然的强力运动让远田腰腹生疼,当然这也跟事前没有适当暖身有关,这些疏忽一不小心很容易就造成运动伤害,以一个运动员来说,没有经过任何暖身就进行高强度动作是很鲁莽的,远田暗骂自己的不成熟。

当英雄惩奸除恶是很开心没错,远田一点都不後悔帮学姊教训一个骗子,但要是受伤就得不偿失了。

公车颠颠晃晃地往市郊开去,路上车流变少,车上乘客也不多,引擎声像温柔的白噪音,吊环有节奏地敲击金属握把,那声音让远田想起了球场。

球击中地板时的声音响亮又扎实,每一下都告诉自己又变强一点了,重复着、循环着,让身体去记忆每次击球的疼痛,脑子陷入无法自拔的节奏,直到思绪完全空白,那感觉简直让人上瘾。

「好想打球...」

那段努力充实、自私又目空一切的日子,远田怀念着,同时又深深地厌恶着。

金属摇篮摇晃着昏昏沉沉的乘客,视线渐渐模糊。

「喂。」

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肩膀,低沉的声音听来有点怵人。

远田张开眼睛,发现四周光线弱很多,夕阳已经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幽冷的路灯。

这里是哪里?

远田一个激灵跳起来。

没想到自己才闭起眼,居然睡过头了,而且看这天色,应该过头很多。

「这里是?」远田清了清沙哑的嗓子问道。

「待会要到倒数第二站了,你再睡下去又会回到体育馆。」叫醒自己的乘客回答道,低沉地声音十分耳熟,引得远田转头望去。

「牛岛?」

远田看清乘客的脸後,忍不住脱口而出。

牛岛坐在隔壁的位置上,身上还穿着白鸟泽学园的外套,长腿下搁着侧背包,看起来是刚从学校集合完毕,正在往回家的路上。

「有什麽事吗?」他双手放在扶手上,坐姿放松,由於肩膀宽阔,座椅空间在他身下看来格外逼仄。

就算冷静如远田,一天之内在超一流选手面前失态两次,也难免会感到不知所措。

先前在牛岛面前跳发简直是班门弄斧,加上自己又那麽久没有练球了,动作一定不如以前俐落,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球技很烂?

现在还在公车上睡觉睡过头,附加了一个体力差的形象。

唯有体力跟球技,这两点是远田颇为自得的优点,不想轻易被误解。

「啊...谢谢你叫醒我」远田调正坐姿,整理有些睡乱的头发,又抚平裙摆上的皱褶,一时看起来很忙碌。

「不客气。」牛岛简短地回答道,比肩坐着不好转头,所以他只是侧身颌首。

「最近常熬夜,所以找到机会就补眠了。」远田隐晦地为自己辩护,呵呵笑了两声。

「嗯。」

公车上已没有其他乘客,只剩下坐过站的远田和即将要下车的牛岛,两个不算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比肩而坐,共度一段不长不短的等候时间,这是个需要思考的社交情境。

现在拿出耳机会不会太失礼?

聊天又要聊什麽好?

远田有点焦虑地摩擦衣摆,她不擅长处理人际上的僵局,尤其是异性。

「你怎麽会在这里?」沉思几秒後远田决定主动打开话匣子。

通常比赛前一天应该都会在学校研究隔天的对手才对,不会那麽快回家,所以这是个值得询问的好话题,远田对自己的智慧感到欣慰。

「这班车有经过白鸟泽学园。」牛岛指着路线图道,没察觉到问题的言外之意,「我下一站下车。」

他似乎不讶异一位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态度坦然,还理所当然地回答了问题,丝毫没有对外人的警惕感。

答案如此理所当然,远田觉得自己瞬间变得像笨蛋。

「我还以为比赛期间球队都会在学校待到挺晚的,像讨论战略甚麽的。」远田试图换了个方式取得答案。

「大部分球队是会这样没错。」牛岛直视前方,「但是依我看来,那样做效果不大。」

远田完全可以理解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白鸟泽从不这样做,因为没必要,我们是王者。」

「真不愧是县内第一的豪强。」远田发自内心地说道。

尽管她很少称赞球队,甚至没有很欣赏白鸟泽的球风,但有实力是事实,这点远田向来坦率。

然而抛出去的称赞就像丢进了无底洞似的,没得到任何回应,被称赞的人完全不为所动。

「好吧,他不想要聊天,我也不要自作聪明了。」远田想道,隔了一会儿从包包翻出耳机戴上,以微妙的角度靠在车窗上,让头发刚好可以挡住脸假装睡觉。

用这个姿势睡觉实在不太舒服,但是牛岛占据了扶手,她不想离太近,所以只好靠着窗睡。

没装睡多久,她就感觉到身边的人起身拿起了随身物品,张开眼发现牛岛正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

「你不下车吗?」牛岛调整了一下背带,低沉声线让人倍感压迫。

「哦..不用,我睡过站了,让车子载我绕回去就好。」远田解释道,过快的语速泄露了她有多希望跟牛岛的独处赶快结束。

车子开始减速,牛岛依然站在原地。

「这站下来的话,会有反向车会经过保野川附近。」车门开了之後,他突然说道,「搭到体育馆再等车的话,至少迟半小时。」

说完他就迳自走下车,留下远田一个人在座位上犹豫了几秒。

「小妹妹,你要不要下车呀?」

公车司机等得有些不耐烦,看着後照镜大声问道。

「要要,我要下车。」远田听到催促连忙起身,在车门关上之前跳下去。

牛岛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站在公车亭前等待。

很多人在等待时都会有习惯动作,比如手插口袋或者三七步,但是牛岛都没有,他就是站着,直挺挺地站着,重心平均地分配在双脚,双手自然垂在腿侧,背脊挺直,整个人像棵高大挺拔的木棉树。

女孩跳下车时裙摆扬起,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小腿,牛岛眼神闪动一下,随後走向急急忙忙跑下车的远田。

「你的包包。」

「嗯?」

「留在车上了。」牛岛平静地说道。

远田低头一看,只见耳机和手机还在身上,但装着钱包的随身包却不见了。

没钱怎麽坐车回去?

如果没人在旁边,远田真想立刻抓秃头发,但表面上她还是很冷静,毕竟手机还在身上,她可以打电话叫人来帮忙,但是认识的人都住离这边挺远的,跑一趟少说也要半小时,远田实在不太愿意做麻烦人的事。

「我没事的,你先回家吧。」看到牛岛还站在身边,远田和声道,开始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因为社团很少人的关系,远田在高中其实没有认识什麽朋友,手机通讯录短得可怜,低头打字只是给牛岛一个可以离开的讯号。

但是当她再次抬头时,牛岛还是站在原地。

「你不回家吗?」远田问道。

「我家不在这里。」

「那你是...?」

「我是来吃饭的。」牛岛正色道。

「哦,这样啊...」远田点点头,手指继续在手机上装模作样地乱滑。

坐大老远的车只是为了吃晚餐?

这个王者还真是闲啊。

「你的手机萤幕没开,为什麽你要继续滑?」

远田吓了一跳,手震了一下差点拿不稳手机。

「哈哈...你视力真是好…」

一般正常情况下,看到别人在滑手机联络朋友,大部分人就会离开。远田发现这位王牌球员的观察力其实挺敏锐,居然远远地也能注意到自己的手机萤幕。

「没有人能来载你是吗?」

「啊…哈哈...」远田的声音由大到小,最後根本是小声嗫嚅,「嗯…对。」

如果真的需要借钱回家,远田不会装作自己没事,会这样对牛岛,只是因为国中时期养成的劲敌意识罢了。

国中时期女排虽然没有跟白鸟泽杠上,但是男排和白鸟泽之间的恩怨她还是很清楚的,在三年耳濡目染之下,就算原本没感觉,潜意识中也对白鸟泽产生了敌对感。

「牛肉丼饭你吃吗?」

「欸?」

牛岛的声音略带不耐,似乎受够了女孩蚊子般的声量。

「我正要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他皱起眉头,身体微侧,准备听到远田一说「不」字就马上转身走人。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在看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消失时,才肯示弱求救。

「我跟你一起去。」远田连忙道,「我现在没钱,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明天还你。」

「嗯。」牛岛低应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上人行道。

路灯在柏油路上投影出两具修长的身影,像巨人身後亦步亦趋地跟着一抹单薄的幽魂。

他们走在一个老旧社区里,看起来像是那种都市更新遗忘的角落,木造与水泥的低矮建筑混杂,巷道狭小曲折,有些店面外挂着褪色的红灯笼,氤氲出一片灰灰雾雾的粉红色。

「你晚餐都在外面吃吗?」远田手插在洋装口袋里,有些好奇地问道。

「练球练到比较晚的时候会,我家的饭点是固定的,不会等我回家吃。」牛岛虽然不主动搭话,不过回答问题态度良好,并不像外表那样难相处。

「我以前比赛前都是在家里自己煮。」远田有些意外,选手居然在比赛前对饮食那麽大意,「赛前的脂肪跟盐分摄取都得控制才行,你这样吃外食没问题吗?」

「这倒是没问题,厨师是熟识的人,他会特别注意。」他侧头回答道。

两人一前一後走着,远田也乐得这样聊天,她不喜欢看牛岛的眼睛,还是这样互不对视自在得多。

她从背後观察着牛岛的身材,以高中生来说,牛岛算是相当魁梧,四肢和躯干比例均衡,算是腰腹胸力量强大的标准体型,适合跳发跟扣球,至於肌肉的状况因为衣服遮挡所以看不清楚。

「到了。」牛岛停下脚步,侧开身子让远田看清楚店面。

眼前是一间很小的店,厚厚的屋檐,窄窄的木质拉门,一个小灯箱搁在门旁,上面写着「户田」二字,门框低矮,藏青色门帘掩去三分之一的入口,中间印着泛黄的秋刀鱼图样,远田勉强可以经过门走进去,但牛岛就不行了,还得低头才过得了。

牛岛撩起门帘踏进店里,远田随後进入,才踏进去就听到一阵响亮浑厚的招呼声。

「若利!你来啦,今天特别晚啊,是被加训...」一个戴着厨师帽的中年男子从吧台後探出头来,看到远田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向牛岛。

「女朋友?」

「不是。」

「正在追?」

「没有。」

「身材真好啊,可惜...」见牛岛语气坚定,中年男子摇摇头,扶着厨师帽又缩回吧台里。

「照旧吗?」中年男子随手指了眼前的两个位置,示意客人坐下。

「两份,我明天要比赛。」牛岛把运动包放一边,拉开椅子坐下。

「小妹妹也吃一样?你还没问她呢。」中年男子端着笑脸问道,「小姐你要吃什麽啊?」

「一样就好,谢谢。」不是自己付钱,远田也不好挑其他的餐点,反正牛肉也挺好吃的。

小餐厅里灯光昏黄,将室内铺上了一层冲洗底片的温润色泽,酱油和秋刀鱼的气味日积月累落在木头的细缝里,因锅炉热气蒸腾,沉寂的气味份子重新活跃起来,空气更加浓郁。

「若利他高一开始就常来吃,是熟客。」中年男子盖上小锅盖,拿毛巾抹了把脸,「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吃,今天带人来真是吓我一跳。」

「我之前有带天童来过。」牛岛喝了一口热茶,抬眼反驳道。

「只买一个茶碗蒸才不算客人!」中年男子嘟囔着,转而向远田搭话,「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啊?」

「远田,远田智衿。」

「好别致的名字。」中年男子笑皱了脸,捧出两碗料理在吧台上,「客人的牛肉丼饭两碗。大碗的是若利的,请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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