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徐徐,吹开了平静湖面上的绿水,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碧湖旁的香榭下,若莞烟静静站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初秋美景,似火殷红的枫叶自碧湖左侧漫延伸至右侧,彷若天际线融在枝叶後方。
「若侍妾,该用餐了」
玉嬿的声音拉回了若莞烟游荡的思绪,她回神瞥过一桌美食佳肴,凝脂美玉般面容终於漾起一丝笑意。
「饿了自会吃,你别催我」纵然扬起笑容,但黑眸底却隐藏着愤恨、隐忍的火焰,语气淡漠的似要刻意与人保持距离。
玉嬿应了一声,知道多说无益,挥了挥手遣退了後方待命的宫人与侍女,这些天来就算世子殿下亲自陪着若侍妾用餐,若侍妾依旧是一付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态,世子问一句她才答一句,有时索性不搭理世子,世子也由着她,极富耐心的天天陪着若侍妾用餐,虽说她忠於世子,但世子寡情残佞,做臣子的她自是知晓,更别说见过世子如此锺情於何人何物过,能够让世子如此珍爱是几生修来的福气,若侍妾到底还要什麽??
若莞烟感觉到玉嬿欲言又止,知道她又想要劝说自己别辜负世子苦心,但现在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她也不会忘记这男人是如何碰了她的身子,是如何残忍的提醒自己她爱的男人背叛了她,这种耻辱是化成灰也难忘记的。
「他今天会来吗??」
「殿下现在与烈皇商议国事,但殿下说了,要是若侍妾找他可派人通传」玉嬿等着若莞烟点头,但却只看到那张漠然美颜放松一笑。
若莞烟动手拿起一块杏仁糕点,端详起雪白糕面的精致雕工,事情虽然才过了一星期,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如狼黠风所说,怀了他的孩子,表面上她故作失意,但早在那日痛哭过後她便下定决心,等待机会离开这里,不再让自己依附在这些男人身边,她再次问到
「和烈皇谈什麽?谈他想要遣散後宫的事吗?」
听到若莞烟这麽问,玉嬿征愣了下,的确,狼黠风遣散後宫的大动作引起了朝中反对声浪,因此烈皇特别要世子今日前去商议。
「是主官大人联合朝中元老上书烈皇的事,他们拿外侮来犯,朝中不应再生波澜来阻止世子,再者子嗣尚未诞下……」
「外侮来犯?」
若莞烟可没兴趣听子嗣的事,这只会让她更加憎恨狼黠风这个人,他也许是为了讨她欢心而毅然解散後宫,但不论他如何花费心思,她都不会心动,反倒是外侮来袭一事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全因那个人影再次跃入她心中。
玉嬿脸上划过懊恼神情,但还来不及掩饰自己说出的话,不远处传来的声音便全道出她欲遮掩的事实。
「真不知道是若侍妾天真浪漫,还是井底之蛙,连这等大事都不知道??」
一名尖锐女声随着几名衣着不俗,装扮艳丽的年轻女子出现在若莞烟面前,虽说不上国色天香,但也颇有姿色,只是那身华衣珠饰让她们的美沾染上浓郁的庸俗味,说话的女子名叫宦采,是狼黠风後宫侍妾之一,父亲是朝中礼部之首,原本也是期待着坐拥高位的一天,但若莞烟的出现让她多年来的等待全都成了幻影,她和她身後那些女人相同,先前本就对於颐指气使的若莞烟不存好感,现下更因世子解散後宫之举而厌恶起若莞烟。
「宦侍妾请自重,若是乱说话,就不只有被殿下遣散出宫那麽简单了」
玉嬿一反对若莞烟的恭顺模样,看着这群来者不善的女人,劈头就是警告与严厉脸色。
「玉嬿别紧张,我想宦采也是好心」
若莞烟意味深长地看了因玉嬿话语而不甘的一群人说
「她也是担心我升上皇后之位後仍不知民间疾苦,不能为世子分忧,毕竟宦采她们不久之後就要出宫了,唉~~被世子用过再抛弃就已经够惨了,要是国事不稳引起动乱,你要她们拿什麽过日子啊!!」若莞烟话说的关心,但讽刺的箭头摆明了晾在那,嚣张跋扈的模样让本就要找她碴的宦采几乎无法忍受。
宦采瞪大双眼,撇了身後几名姊妹,对狼黠风而言,後宫侍妾只是暖床或是政治祭品,因此对於後宫侍妾斗争从不干涉,甚至是冷眼旁观,也从没人知道要如何才能得到他的目光,性情、才华甚至是美貌似乎从不是他所在意,他要的是呼之即来换之即去的女人,久而久之这些侍妾们也不用刻意做作,讨厌的、碍眼的她们总会想办法撵走。
因此宦采才敢带头趁世子不在时好好来恫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若莞烟,可站都还没站好,就被若莞烟酸了一把,这要她颜面何存啊!!
「哼!!你说得可真有理,但要是真有心,就别让你前任夫君把咱们烈赤国当灶房一样,说来就来,说打就打……」
「宦采~~~注意你的言词」
玉嬿疾言厉色地向前跨了一步,作势要阻止宦采继续说下去,但若莞烟眼明手快,迅速起身抢在玉嬿跟前质问
「你说奥鹰??怎麽可能??」若莞烟一直以为自己早对奥鹰死心,但却在听见他带兵那刹那,沉寂心池再度激起波纹。
宦采看到若莞烟惊讶神情,不知情的她还以为若莞烟是害怕被奥鹰抓回索洛,继续说道
「怎麽不可能,谁知你对奥鹰施了什麽幻术,让他准备毁坏停战盟约举兵谈判……喔~~~你这肮脏的女人,该不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那男人的吧!!!」
宦采看着若莞烟大惊失色,还真以为不久前被奥鹰抓去的若莞烟怀的不是世子的孩子,要是真属实,那世子殿下不杀了若侍妾重赏她才怪。
奥鹰??语枫不是说他放弃自己了吗??为何又因自己而掀起战端??难道语枫是在骗自己……不,不可能……语枫不但光明正大出现在烈焰皇宫,还在狼黠风面前表明了细作的身分,虽然不知道语枫是否清楚奥鹰与藏垣之间的关联,但藏垣没再出现却是真的,这代表奥鹰也真离开烈赤国了不是吗??
若莞烟心中快速闪过了许多疑问,方才奥鹰举兵来犯的消息的确让她有那麽一丝欣喜,但她很快就逼自己不去猜想,自此之後,她只相信自己,也只为自己,思绪翻转间,眸底闪过数道精光,她先是面带惊慌,随後又刻意装作镇静说。
「宦采,就算我在你面前说孩子是奥鹰的,但只要我在世子跟前说肚里孩子是殿下的,你也没辙,所以别乱栽赃,免得倒楣的是你们」
听到若莞烟这麽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讶地倒抽口气,除了这段时间对若莞烟也有些了解的玉嬿,玉嬿明白若莞烟这人说的话,谈的事,常常因为心情而骤然转换,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真心或假意,是真诚相待抑是别有所图,因此她只是不动声色的注意宦采。
「果然,你这贱人……」
宦采和几名侍妾对看了几眼後,大步一跨,比若莞烟高出半个头的她轻而易举地抓住若莞烟的翻红毛领,本想逼若莞烟说得更明确好治她通奸之罪时,玉嬿欺身向前,毫不客气就要出掌推开宦采。
若莞烟早就知道宦采的低下手段,宫里的尔虞我诈她也知晓,也知道玉嬿绝不会让她被宦采动到一根汗毛,脑中灵光一动,她伸腿一勾一推,在玉嬿碰到她之前用力一拉……
噗通~~~~
离湖边仅有几步之遥的两人只见成了一团灰影,哗啦水声和溅起的水花让後方侍妾惊叫出声
「啊~~~她们……」
「闭嘴,你们都等着殿下降罪吧!!」
玉嬿狠狠瞪去,朝不远处使了个手势後,身形一跃没入湖中,原本气焰嚣张的侍妾们清楚知道玉嬿是狼黠风的心腹,平常寡言少语,对於殿下的後宫侍妾们均淡漠相对,还以为她只是因为若莞烟怀有身孕而随侍在旁,不会过於干涉,但谁知事情出乎她们预料,不但玉嬿语气苛责,现下连若莞烟和宦采都落入深不见底的碧湖中,虽说这碧湖面如沾染氢氤水气的翠绿宝石,沁人心神,但宫中人都知这碧湖底无人能测,夏末秋初更是湖内扰人草滋长之时,扰人草正如其名,极有灵性的水草会缠绕住落入湖中之人,若是兽族人,扰人草会将人安全攀带上岸,但若非兽族人,扰人草便会将其缠绕至气绝为止。
而她们都知道若莞烟非兽族人,虽然玉嬿及时潜入湖中,不远处也有几名暗卫随之跃入,但紧绷的氛围如条绳慢慢勒住她们喉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更是自脚底窜升至颈肩,让她们猛打哆嗦,似乎可预见的灾难就要降临在她们身上。
宦采挣扎着想要甩开若莞烟的手,透过混沌的湖水隐约看到若莞烟在嘲笑她的无知,当她看见摆荡漂浮的扰人草时,才惊觉若莞烟是故意落水,目的就是要栽赃於她,她试图想要甩开她的手,但水中无法施力,直到扰人草缠绕到她腿部时,杀人意念骤然涌现。
「想陷害我,哼!!那也要看你撑不撑得过」
自私忌妒让宦采决定将计就计,眼看扰人草似有意识的快速向上缠住若莞烟身躯,她索性将若莞烟向下压去,等着扰人草覆住她鼻唇的那一刻。
很好……你这笨蛋……
若莞烟闭上双眼忍住最後一口气,她知道拼命将自己和宦采往水深处拉的行为很冒险,但受孕初期只有这种激烈的方式才能让她流掉孩子,就算不行,溺水过後的身子肯定会让之後的孕期显得危险脆弱,但扰人草的缠人功力也真不是盖的,紧到若莞烟浑身骨头几乎快要散了,而宦采也不客气的将她往扰人草方向压去,当一株深绿草茎倏地捆住她喉间时,她倒抽口气,湖水毫不迟疑地窜进唇间灌入肺部……。
足以夺命的窒息感让若莞烟放手挣扎,最後那口气没忍住就会难以收拾的道理她也知道,可身躯传来的勒束感让她无法专心闭气,肺中氧气显然已耗尽,湖水又死命的往鼻间、喉间灌进,她试着努力保持清醒与镇静,但逐渐远飘的宦采与越来越刺痛的视线模糊了她的意识……算了……如果这样死了也好……说不定她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忘了这里的一切……忘了奥鹰……。
就在若莞烟觉得自己身躯失去重力,被扰人草束紧纠缠之时,似乎有股猛烈力量冲破湖水,划断层层水草枝叶,突然,比扰人草更巨大的拉力将她往上提起,尽管意识已经模糊,但她仍清楚感受到当冰冷空气覆在她肌肤时,那刺眼的金黄亮光也同时洒落在她眼皮上……。
「殿下……请饶命啊~~~~」
「殿下,不是我……是若侍妾……是若侍妾她陷我於不义……」
「殿下~~~臣妾亲眼见到若侍妾拉着宦采跳进湖里的……」
乞求的哀号声逐渐侵入若莞烟的思绪里,感觉自己逐渐失温的身体被盖上一层轻柔保暖的毛呢,但刺耳的辩驳声反倒诱发了一股无法抵御的低寒,而这股低寒来自於那毫无起伏的男性嗓音……。
「找死,都是一群找死的女人」
砰~~~
膝盖重重跪地引发的声响伴随着极为压抑的哆嗦,此时仿若极酷寒冬落下漫天大雪,冻得人们大气都不敢喘,然而深知大难临头的宦采决心一搏,抬起螓首,滴滴答答的水沿着长发落下,她愤恨不甘的说。
「殿下,若侍妾亲口说过,她肚里的孩子是奥鹰的……」
宦采因疾扫而来的暴戾眼神顿了一下,她吸了口气,只能说若莞烟这个贱人就是算准世子到来的时机,拖她下水嫁祸於她,但她就算要死也不会让若莞烟好过。
「你说什麽??再说一次」
狼黠风沉声说道,但金黄眸光像把利刃架在宦采脖子上,散出的戾气更让跪地不起的侍妾们险些昏厥,但他却极为轻柔的将怀中昏迷的若莞烟交给玉嬿照看,负手缓步走至宦采跟前,等着听她辩解。
「若莞烟肚里的那个杂种,是奥……」
噗哧~~~~~
鲜血顿时溅射而出,飞散血水化成鲜艳红雾弥漫在空气中,当若莞烟睁开双眼时,宦采瞪大惊恐的双眸正随着人头滚落在她脚边。
狼黠风偏头看向一干侍妾,个个抖如筛糠,他轻蔑一笑,如噬血修罗踏足在炼狱间,全凭那俊魅却危险的皮相诱人落入万恶深渊,他轻声说道
「本世子的女人何时轮到你们管了?!警告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後煽动宦采,我留你们一条烂命滚出宫去,让你们和那女人知道惹我的後果是什麽」
狼黠风随即旋身离去,在转身那刹那他朝一旁暗卫摆了摆手,冷冷补上令那些女人悔恨终生的一句话。
「动若莞烟的人,我绝对会让她生不如死」
若莞烟这时终於完全清醒,也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冷是热,她只知道自己对於残忍血腥画面原来不是完全免疫,当三名身穿灰色猎装男子出现在侍妾面前时,映着落日旭阳的银色短刀俐落的划断女人们的手筋、脚筋,最後是舌头与脸颊……,正如他所说,留她们一命滚出宫去。
若莞烟用仅剩的力气逼自己别过头去,但仍止不住胃液翻腾搅动,刺鼻的腥味正催化着那股恶心感。
「你太虚弱了,给我闭上眼」
狼黠风突然一喝,接着一袭雪白狐裘自她脸部罩到身躯,大手一捞,若莞烟轻易的被狼黠风揽入怀中走离湖畔。
「你这混帐别碰我」
若莞烟拉下狐裘,瞪向仅有几寸距离的冷硬面孔,没想到狼黠风只是无谓浅笑,这让若莞烟更为光火。
「那又如何?!你可是我的世子妃」
狼黠风说的理直气壮,若莞烟吸了口气准备骂人,没气力挣脱他,总有力气指责他
「世子妃??哼!!我还没看过哪个世子妃是被世子用逼迫换来的,也没看过哪个世子妃会在世子眼皮底下受罪,你要是没能力的话就给我放手,别把不属於你的绑在你身边」
若莞烟一吼完便忍着不喘气,就怕一喘气就没了气势,她最讨厌一副很小心却又不亲力亲为的人,装作很宝贝却又晾在一旁不让人觊觎,这一定是因为有利用价值或是贪图表面才会这麽做,要是狼黠风也是这种心态,希望他能够良心发现放她一马。
狼黠风停住脚步,低头看着若莞烟,金眸戾气已散,不同於以往的冷然与威势,迷炫目光里多了些温度。
「很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就把你绑在我身边,让你当世子妃当的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