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碗仙紀事 — 銀瓶乍破水漿迸(三)

「……哭够本了、身子也洗乾净了,心情应当舒坦很多了吧?」

当洛子决人坐在对侧开口说话时,我正忙着大口大口把包子往嘴里送,由於实在饿极了,一时半会儿没法回话,我只能冲着他用力点点头,以作回复。

此时我俩入住的客栈离石岩城少说也有百里远,连夜赶路到达时,时辰已过三更,且又是个战乱的时候,家家户户门窗紧掩,耳闻有仓促马蹄声达达踏来,衬得整个小镇更是寂静无声。兴许是洛子决早安排好的缘故,接应的掌柜态度十分恭敬,并未对夜半登门的客人显露出一丝不耐神色。

一想起方才被洛子决一路抱上马车,还在他面前跟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我就觉得自己挺没面子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我这仙涯中最大的一块污点。所以等马车一动,我是立即两眼一闭,身子放软,直接装死给他看。

我想他大概是腰控本性又发作的关系,看我一副睡着样,竟然也没想到要把我放下,反倒搂得越发死紧,使我整个身子贴在他怀里头,叫人根本连挣脱都挣脱不得。不过这也就算了,彷佛想确认我是否在假寐似的,这人是直接把一指横在我鼻唇间,小人非常地探着鼻息,逼得我只能小心翼翼地调整呼吸,结果这调整到了後来,兴许是身体太过疲乏,再加上这家伙体温的确挺温暖舒服的,是也很快就让我见着周公那张猥琐脸,在隐隐约约地低笑声中毫无妨碍地跟他打了几圈麻将……

不过等我睡饱睁眼时,似是觉得我会主动推开他一般,这家伙倒是很乾脆地直接收手,人自动挪到侧边,也没说话,就这样闭目养神了起来,根本完全没体谅到一个刚睡醒的人一下子失去热源後,身子会有多麽地不适应。

且现在又是个天气转寒的时侯,我身上衣料又单薄,俨然就是个迟早都会着凉的基调,可这人大概是嫌我身体脏,所以连匹毯子也不肯分给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小气得要命,这一想是越发让我心生不快,在心里咒骂他几句後,我索性也不主动开口跟他说话,而这样的情绪一直等到终於能进食了,才稍微好转一些。

猛地吞下了一大块肉馅,想来是吃多得太过猴急了一些,我一时噎住,换来的结果就是洛子决皱起眉头,等我把他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後,这人是直接劈头开骂:「你是饿死鬼投胎还是以为自己活在猪圈?又没人跟你抢!是在急个什麽劲啊!」

闻言我是直接皱起眉头,想出言反驳,可话到嘴里,细想他方才语气,乍听彷佛又在骂人,实际上也只是在提醒我别吃那麽急罢了。

这人好像也算得上是……刀子嘴,豆腐心?

看我眼盯着他直打量,洛子决一愣,也不知是想起什麽,啊一声整个人突然间就缩起身子来,手摀住头一脸害怕,嗓音还带了那麽点颤声:「小、小母儿……大叔都已经请你吃包子了,你可别恩将仇报被酸了几句就要扑过来毒打我……毕竟你我力道可是差了不只十万八千里远……」

「……」

瞧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我是不由蹙紧眉宇,忍不住暗忖我在洛子决心里就是一副脾气非常不好、整天只想着揍他的模样吗?

更何况,再往深处想想,这人好歹也算是我的师傅,身为司命真君麾下的弟子,别说是揍他了,我理应是不该对他越矩不敬的,经过长期相处看来,真君除了爱恶作剧耍人、嘴巴贱心机重之外,本性倒是挺和善的。除了帮忙取得神器之外,也的确告诉我不少人生哲理,使人受益良多。而且在我上一世葛屁前,他还特地冲过来舍身替我挡刀来着了……

就算他前面几世当师傅当得都很不及格,可单凭挡刀这点,也应该算得上对得起师傅这个称呼了。

至於莫名其妙被亲这一点,反正他都已经道歉了,我也就没什麽好计较了。

嗯,应该是没什麽好计较了……对吧?

把心里头的异样感按捺下去後,我从椅上起身,在洛子决略带惊愕的目光下迳自地低头跪地,诚恳道:「弟子碗母儿,有请师傅降罪责罚。」

一语掷地,眼角余光瞅见他站起身来了,我是忙不迭开口:「都怪弟子驽钝,从前过於自负,听不得师傅叮嘱之言,屡屡对师傅出言顶撞,甚而僭越掌殴,俨然不明白师傅对弟子下了多少苦心,」深深吸了口长气,想起了他说的一些话来,心绪一动,顿觉感触良多,「但弟子现在是真的明白了,若非师傅的庇护与引领,弟子是绝对走不到今天……」

「不过弟子显然还是不够争气,否则也不会被钕渚欺负成这样,也不会又招惹上了玉华仙尊……」话到这里,我是不由苦笑了起来,「其实很多事情您也老早就提醒过了,但弟子却仍旧深陷进去,还害得师傅最後必须以肉身挡刀……」

听他似想说些什麽,我是紧接着续道:「虽然弟子还是不明白师傅为何每一世都要亲手把弟子了结,但想来铁定是有原因的,如果师傅不想说也是无妨的……」

「零零总总相加起来,弟子显然是让师傅失望了,故请师傅降罪责罚,来报上一世挨刀之仇。」

语罢,我是恭敬无比地行叩首大礼,等着洛子决发落,好来实践他在上一世最後说的报仇。

可我这额头还没碰到地板,人就被猛然拉起,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另外一只手已是抚在我膝盖上开始死命搓揉,也不知原因为何,我觉得他好像又生气了,乃是低声骂道:「天凉地板寒的,你这人是又在发什麽神经?」

眼盯着他突然逼近的侧脸,我是愣了半晌才回神,眨眨眼忙解释道:「弟子并没有在发神经,」我语气十分认真,「弟子只是突然间明白师傅的好了,想让师傅了解弟子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以後自然也会谨遵教诲,把师傅的话记到心坎里去。」

听我如此言道,洛子决手下动作一滞,扬起眸正眼看着我一会儿,忽地勾唇一笑,身形乃是退後了一步,负手而立道:「……小母儿,如果说,你现在才想到要狗腿我,那我必须老实告诉你一句已经来不及罗。」

——狗腿?怎麽会是狗腿呢?我想他一定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正欲开口辩解,他已是歪过头笑出声来,「虽说明知道是狗腿,但听着倒也挺受用的,毕竟这可是小母儿难得的赞美之言。」

「想来你是终於明白我算是个好人了,」他冲着我笑得莫名灿烂,眉眼都弯了起来,「光凭这一点,就已经够让我感到非常高兴了喔。」

看他一脸笑意盈盈地满足样,我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却是怎样也无法像他笑得那麽愉悦自然,反而只觉得情绪低落,胸口微微发闷。

我只觉得困惑,为什麽我跟洛子决总是有沟通障碍呢?我是边暗忖着边低下头,发自内心检讨起自己的说话方式,期望能找到问题点得而改善。

「……不过,听小母儿你方才说的那些,大叔我还是得说几句老实话,」只听他清了清嗓子,人坐回椅子上後,口吻正经地道:「首先,你可别胡乱又称自己为弟子什麽的,我听着都觉得挺不舒服的,我就不信你自己喊着内心都不会起疙瘩。」

「紧接着,以後别再说什麽对谁失望不失望的了,叫人听着就觉得你懦弱没用,」他瞪了我一眼,「毕竟你是为自己活的,换言之你只要能对得起你自己就好了,甭管别人怎麽想才是正经事,而这个别人之中自然也是包含我……」语及此,他撇了撇嘴,「可话说是这麽说,但我其实挺为你着想的,所以我说的话你多少还是得吸收些才是。」

看我缓缓点了点头,大概觉得是说服成功了,只见他展颜又道:「再来,你可别再叫我师傅了,那麽久没叫了听着都诡异,而且毕竟我没能把你护周全,还撇下你撇了五百年……」他唇角笑意蓦地淡了一些,「想来也是担当不起这称呼的……」

「——谁说你担当不起的?」我是立即正眼瞅着他回答,解释道:「我觉得你现在就是一副师傅的样子了。」

「毕竟你是真的挺会念人的,我从来都没遇过像你这样子的人,念的让人无话可说,甘拜下风以及……」我诚心诚意地道:「受益良多。」

奈何闻此言,洛子决却是直接扔了把白眼刀给我,「原来会念人就能当人师傅了吗?你这是什麽歪理?」

「不过,仔细想想,」他手抵着下巴,是冲着我一脸打趣地道:「你肯讲出甘拜下风跟受益良多这八个字显然就是最大的自我惩罚了……」

见我面色显露不悦,盯着他不语,洛子决笑容一收,彷佛被什麽刺伤眼似的,迅速撇开目光後,这人是也跟着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带了点示软的意味,「……这样好了,倘若小母儿你真的那麽爱找虐、想接受责罚的话,那我对你的惩罚就只会有一个。」

「从今天起,到这一世结束,你只能叫我三种称呼,」他伸出手指,「第一个,是我最爱听的,叫大叔。」

「第二个,是我想听看看的,叫子决。」

「第三个,则是你这一世必定得叫的……」他顿了顿,瞥了我一眼,「叫军师。」

「而且还是未国太子的军师。」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未国太子的……军师?」

见我跟着重复他所说的,洛子决大概觉得我样子有点呆,一下子也没忍住,噗哧一声即笑出声来,「瞧你一脸错愕的,不会真以为我只是个穷酸书生而已吧……」他叹了口长气,这便探手揉起了自个儿太阳穴来,「其实我很犹豫……非常犹豫……」

他在犹豫什麽?我只觉得狐疑,正想开口询问详情,洛子决已是自动自发地讲解了起来,「你应该也知道长国联军已是杀到霞海关了,等霞海关一破,石岩城必是保不住的,未国东北疆土一失,直攻京城之日自然是指日可待。」

「惟庆幸这几日青龙江涨大潮,到底是给了未国军些许喘息机会,霞海关易守难攻,再加上由未国三皇子从京城率领的五十万援军,这长国联军若想趁势灭了未国,恐怕得再回去练练,等个黄辰吉日,才能实现这远大抱负。」

「不过以上说的那些话只是背景而已,还真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洛子决酌了口茶後,即续道:「未国皇帝年事已高,可膝下子嗣甚少,除了公主外,仅有三名皇子而已。」

「其一皇子为三皇子淮阳王顾熙,淮阳王自幼聪敏,其母又为当朝宠妃,最受未国皇帝疼爱。」

「另一皇子则为七皇子顾宸,年方三岁,尚无封号,为宫女所出,由於皇后无法产子,自是被皇后收养。」

「至於最後一位皇子,则是当朝太子顾桓,为家族声势没落的先皇后所出,虽贵为太子,受太后庇佑,却是长年被发派於边疆,不受皇帝重视,眼瞧着恐有废太子之隐忧……」洛子决突然笑了笑,「光听我这样说着,你应该就可以脑补出一堆剧情了吧?」

结果等洛子决把所有背景都说完了之後,这剧情大略我还真都猜对了。可有这结果也不全然都是靠脑补的功劳,毕竟我这几年买书都是看运气的,有时候换来的内容也包含了许多不正经的八卦小道。

太子顾桓的身世是很典型的男主角设定,皇后老妈死得早,皇帝老爸不讨好,後妈各个阴险狠毒只等他早点葛屁,只有太后祖母疼惜他,叮嘱他凡事皆须忍,最好能忍成无敌神功。祖母就算对他再好,可老人家总会有翘辫子的一天。虽然太子名义上握有兵权,不过皇帝却将他打发去西侧国域那鸟不生蛋之地,且只给他五万兵马,与封地在京城近郊的三皇子顾熙相比,摆明的就是差别待遇。不过有道是越惨的人设越能展现其魅力,於是这样一个卧薪尝胆的男主就这样在绝境处悄然茁壮,待假以时日大鸣大放了。

而洛子决这一世则是这样的角色的军师。

虽说这太子人设的确挺主角风范的,不过我毕竟还是在钕渚的七世情缘之中,最要紧的主角想来还是他们三位的,於是我问:「那钕渚呢?钕渚他们这一世外挂又开得如何了?」

洛子决听我自动问起那三人,神色略有一僵,眉宇又皱了起来,似在斟酌着语句:「该怎麽说呢,钕渚这一世身分有点复杂,经历也很曲折,不过总结来说,她同时是央国的护国公主,长国的废皇后,长国联军的将军。」

我闻言是愣了许久,发现还是没法理解後是再度开口:「你刚刚说啥?什麽又是废后又是将军的……」

洛子决深吸了口气,倒是十分有耐心地再度说明了一次,「钕渚本是央国的公主,後来嫁给了长国皇帝,」他语气比我预期中缓和许多,「可是长国皇帝因故废了她,本是孤苦无依的她被长国第一杀将所救,之後女扮男装从军,率领长国联军反攻了未国,也是这次把未国军深深逼到了霞海关的作战中最大的功臣。」

「简单来说,就是金手指开到屌炸天了。」

洛子决话说完後,是等着我慢慢消化,我想了想,依照着这情节提出了推测,「我想,那什麽长国第一杀将的人就是周楚为吧。」

「然後……那个长国皇帝,」我眼盯着他直瞧,试探性地问:「其实就是蓝天穹,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当我提到蓝天穹时,我是有些刻意地去打量洛子决的,只见他凤眸一眯,薄唇略抿,神色闪过一丝不快,不过那也只是指刹瞬间而已,当我把整句话说完时,他老早就恢复原样了,乃是装没事般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小发现说来也蛮有意思的,我觉得洛子决这人似乎越来越不会掩饰情绪了,说不定以後像这样边套话边观察着,他便会自动把自己被仙界追杀的详细经过、连带不肯回去仙界的原因、以及跑来跟着我历经七世的理由等等全盘托出的,如此以来我便能越发了解他这个人了……

不过……说也奇怪,我怎麽就变得那麽关心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鞠躬)让各位久等了

然後我想第五世的基调就是从头到尾都在爆字数

结果废话打了那麽多,还是有些主要背景没讲述完阿(崩溃)

没意外这一世的男角会很多,而且都有正经名字(他们都是来助攻的)不过名字其实都是随便取的,所以不重要(被打)

然後下一章会有仙界老朋友出现~(他也是来助攻的)

这里的所有男角除了小蓝蓝外,基本上都是来助攻的

如果可以希望这礼拜能加更(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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